“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 ——《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导读
“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
——《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P2085-2089)
[导读]
战国四公子中,最为人所忽视的是平原君赵胜。用虞卿的话来说,他“相赵”并非因为“智能”,有封地并非因为“有功”,而是因为“亲戚故”。信陵君、孟尝君也是因为王族血统而受重用,但他们毕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平原君,在识才、用才与气度上,显然是四公子中最弱的,于是信陵君评价说:“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
平原君“求士”是“豪举”,显示身份地位,博取礼贤下士的名声,并非真的求才。这从秦围邯郸,他往楚国欲合纵可以看出。他虽号称“宾客盖至者数千人”,然要在门下选二十个有勇有谋、文武兼备的人一起前往,怎么选都差一个;数千人选不出二十个,平原君所养之士无乃太平庸?毛遂自荐,他还拒绝贬抑道:“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有也,先生不能”;在毛遂“脱颖而出”的辩说争取下才得以成行。毛遂与平原君所选定的十九人议论,“十九人皆服”,可见平原君相人时识力之平庸。在与楚合纵定盟中,“日出而言之,日中不决”,全赖毛遂“按剑历阶而上”的一番言论,不仅成功说服楚王合纵抗秦,且让赵国由求救变成帮楚国雪耻,使赵国“重于九鼎大吕”。此一事件,确实如平原君自我评价说的那样:“胜不也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自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於毛先生而失之也。”
其实,平原君相士之失,不仅“於毛先生而失之”,所失者众矣。信陵君窃符救赵后“独与客留赵”,便马上又去结交耳闻已久的“藏于博徒”和“卖浆家”的毛公、薛公;二人“自匿不肯见”,他便“间步往从此两人游”——这与他和侯生、朱亥的交往一致。但这件事在平原君眼中却是“妄从博徒卖浆者游”,断然曰“公子妄人”。在他眼中,“卖浆者”“博徒”乃下等人,身份地位低自然智识浅陋,不值交往。信陵君的眼光独到之处在于,他广交的朋友,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予最重要的建议,毛公、薛公就在信陵君赌气不回国救魏时以“公子所以重于赵,名闻诸侯者,徒以有魏也”一语点醒“梦中人”,让“公子立变色,告车趣驾归救魏”。在识才上,信陵君可谓高平原君一层次,鸡鸣狗盗的春申君也高平原君数筹。因此,平原君对毛公、薛公的看法为门人知道之后,“半去平原君归公子”“公子倾平原君客”。四公子以“门客相倾”,平原君输了信陵君数筹。但这不是平原君第一次失人,之前他的美人笑“躄者”“槃散行汲”,“躄者”言“愿得笑臣者头”,他虽答应下,但背后却言“观此竖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杀吾美人,不亦甚乎”,最终“宾客门下舍人稍稍引去者过半”,这说明什么呢?他“招士”的诚不足,只不过“豪举”而已。
以上是养士方面平原君的不足,在政治远见上,平原君也显浅陋。秦攻取韩之野王后,韩之上党与韩本土被分割开,上党守冯亭不愿归秦,于是想采取归赵的方式挑起秦赵矛盾,让赵卷入战争共同抗秦。平阳君看到这种结果,主张“勿受”,以为“受之,祸且大于所得”;但平原君只看到“无故得一郡”的利却未看到引秦火烧身的弊。太史公对此事评价说:“平原君贪冯亭邪说,使赵陷长平兵四十余万从,邯郸几亡。”因见识浅,“未睹大体”,贪一时之利而贻无穷之患,这责任是必须由平原君来负。值得深思是,如此关键时刻,几千门客的他,竟无一人进谏,这也是他不能识人、用人,养士仅是“豪举”的结果吧。司马迁说他“利令智昏”,其实“无利”他的“智”也未必不“昏”;于平原君身上,“翩翩浊世之佳公子”倒是形容得当,但仅“翩翩佳公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