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缸缸”好
文/李春梅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农村的家里每户都有大缸,而且不止一个。人们使用最多的是水缸,其次还有粮食缸、激白菜缸、腌咸菜缸等等。
缸的底部和上口都是圆的,中间略微鼓了一些,憨憨的,像个鼓鼓的球。水缸的外部比较粗糙,是粗陶制成的,内壁手摸很光滑,似乎加了釉。颜色暗红的居多,也有青灰色。大的缸有一米高左右,小的只有二三十厘米高。
可别看这普普通通的水缸,这可是承载了全家人生活的希望。每天清早起来,家里的劳力会把水缸挑满水,无论是做饭、洗衣,还是牲畜饮用都离不开水。我家的水缸常年是多半下或者满着,从未让水见过缸底。母亲说,水缸里的水代表财富,不能少。大水缸一般都紧挨着灶台,为了做饭取水方便。缸口上盖着盖子,以免烧火做饭落下柴灰。缸里放着一个葫芦做的水瓢,取水的时候拿起水瓢舀水,根本没有见过舀子。家人从外面回来,若是口渴了,掀开缸盖,拿起水瓢,舀上半瓢水,咕咚咕咚就喝下去了。半瓢水进肚,那凉丝丝的水凉彻心肺,喝完水,嘴角还挂着水珠儿,你会情不自禁地长吁了一口气,呵,真痛快!
那时候,姐姐体弱多病,母亲出工一天非常疲惫,回到家还要做饭收拾家务。父亲腰椎受过伤,是个残疾人。在我十三四岁的时候,我的个头都已经长到一米六八了。为了能减轻母亲的负担,每当放学的时候,我都会担起扁担去井台上挑水。开始半年里,我一直都是挑半挑水,个子虽然长得高,但是劲头还是有些不足。由于我的懂事,姐姐没少挨父亲的责骂。说实话,姐姐个头还不到一米五,挑起扁担,水桶咣当咣当直碰地,再者她长期病病歪歪的,根本没有力气。记得有一次,姐姐被父亲骂着抓起扁担就去了井台。没想到,巧的是那天正好水桶掉进了井里。因为此事,父亲说姐姐是故意的,还挨了顿打。尽管我给姐姐作证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也不行,父亲根本不听。父亲一边夸着我有耐心还细心,一边数落着她不懂事、脾气倔,弄得我特别尴尬。后来,姐姐再也不去挑水了。
我虽然有的是力气,但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不是很情愿让那一根扁担压弯了我的腰。因此我心里也特别羡慕城里人,那水龙头一拧,自来水哗哗地就来了。羡慕归羡慕,那个年代乡下的日子就是这样。那时候,我有个侥幸心理,我喜欢冬天挑水。因为这口大缸夏天能盛四五挑水,可是冬天的水缸内壁结满厚厚的冰,最冷的时候,水缸里只剩下正中一小块地方没冻严实,如同一个冰窑,只倒进去一挑水就满了。
我家里不仅有最大号的水缸,一到秋冬季,其余的几口缸都派上用场了。先说说那个储存粮食的缸吧。这口粮食缸和水缸不相上下大小,粗粗的、圆圆的。秋收后,母亲都喜欢把碾好的小米放进缸里,说这样不长米虫儿。黄灿灿的小米粒倒进缸里的那一刻,我总会调皮地用手接着米粒儿,然后一把一把抓着玩儿,总也免不掉母亲的几声嗔怪。
为了能让家人春天也有菜吃,母亲把冬天的大白菜储存好之后,还把一部分去掉老菜帮子的白菜激上,等到春天吃酸白菜。激酸白菜不能使用铁制铝制容器,因为在发酵过程中会产生乳酸把容器腐蚀,因此必须使用陶制的大缸了。每年激酸白菜时,母亲就把去掉老帮的白菜码放在容器内,尽量把所有空间挤满,如果不好放就把部分白菜切开。然后加满开水,加一点盐,或者有时候一点也不加,最后用扁圆的干净石头压上,防止白菜漂起,不要让白菜露出水面。缸口用塑料膜封好,与空气隔绝。放置半个月以上,菜就酸了。别小看这活儿,激白菜过程中一定不要融进半滴油,否则整缸的白菜都会腐烂,所以我家每年激白菜的缸是固定的 ,不和别的缸换着使用。激白菜封闭不严,氧化的厉害也会腐烂。激好的酸白菜,可以凉拌,可以炖着吃,还可以吃馅儿,越嚼越品越有滋味儿。
我家除了以上这些缸,还有个小号缸,不过四十厘米高。这口小缸是专门留着腌制咸菜的。秋收的大萝卜,相貌好的被埋进土萝卜窖里,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扒开土吃个新鲜。剩下那些个头小的萝卜,母亲就会把它们洗干净,码放在缸里,放上足够的大粒盐,盖上盖子,半个月左右就可以吃了。喝粥的时候会捞出来一个,洗净,切好,又脆又咸,省了一顿新鲜菜。
就这样,母亲把家里的缸都用上了,硬是把苦日子过的井井有条,而我们一点也不觉得苦,反而觉得很幸福。这苦日子离不开母亲的精心打理,也离不开那几口缸,我们都觉得日子“缸缸”好!
如今,我们过上了小康的日子,这几口大缸也退出了我们的生活。但是,在老家的院子里,依然陈列着这几口让我们在困难时期度日的大缸,任谁都不舍得卖,似乎有难以割舍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