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参菩提丨故乡四月,一幅亦真亦幻的水墨/汤雪峰
天清日明,花香满径,人间四月,桃李争艳。在这芳菲四月天里,恰遇三日的小长假,耐不住思乡的折磨,终于在母亲的一声声催促里,带着小女,踏上了回家的路。
火车,汽车,其实仅仅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可于我们,却显得无比的漫长。县城通往小村的中巴上,一张张富有中原特色的古铜色面孔,像极了二叔,亦或山爷。乡音缭绕里,恍如回到了家。熟识的不熟识的乡亲们互相聊天,打电话,谈论着开春谁家的烟苗长得旺,麦田里缺不缺雨……不避不讳,无遮无拦,真实得如小河里游泳的蝌蚪。窗外,矗立道旁的一行行高大的白杨一闪而过,这些从儿时起就挺立在这里的树木,似乎成了家乡的典型代表。学生时代每次写作文《我的故乡》,总不免要用“耿直、憨厚”之类的词把它们极尽描摹。田野里,大片大片的金黄菜花,和浓墨似的麦苗,一再地铺陈着极富生命力的鹅黄和碧绿。春风透过车窗的缝隙,悄然袭来,拂过面颊时,油菜的浓郁,合着麦苗的清甜,就入了鼻腔,沁了肺脏。仰面,静息,深呼吸,一缕缕清芬就这样直达心底。极目望时,油菜起舞,麦苗翻浪,田间地头,春的舞台上,无一不张扬着它们的美。
中午一点多到家。照例,固执的母亲和父亲依然在厨房忙碌着,要等我们回来一起吃饭。说过了多次,不用等,可他们坚持着自己的理由:是一家人就要在一起吃饭,回家又不是上班赶时间,那么着急干嘛。于是,习惯并享受着他们的固执。高压锅里炖着的排骨味随风飘散,小院内肉香四溢;还舔着火苗的土锅灶上,也是热气腾腾,“刚蒸好的荠菜包子,拿一个尝尝吧!”看我直盯着锅盖,母亲忙提醒我。说着,她从灶前起身,掀起锅盖,拿一个打着整齐褶子的包子塞到我手里。顾不上淑女和平日的矜持,迫不及待地咬一下,瞬时,唇齿间清香满溢……
透过层层水雾,我看到母亲布满皱纹的脸上溢满了笑,老爸指尖的烟黄也愈加密集。忽然想起,已有俩月没回来了,即使回来,也只是待上两三个晚上,又要匆匆离开。两位已过七旬的老人,守着一座清冷的院落,那无数个白日黑夜,他们要怎样一寸寸度过,一点点消磨……记得那次回家,看到母亲的床头放着一本早已过期的破旧杂志,她见我在翻看,就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夜里睡不着了熬熬眼。爸那时极爱抽烟,习惯了在烟雾缭绕中消化他的孤寂。眼前仿佛出现了这样的场景:深夜,一盏昏暗的灯光下,母亲轻倚床头,戴着老花镜在看一本发黄的书,父亲则在堂屋的木椅上呵欠连连,手里燃着的那只烟已快到了他的指尖,离他几米远的条几上,电视的声音开得山响……
只在我们回来时,这座清冷的小院,才会重新活起来,孩子们追逐嬉闹,大人们闲话家常,这个小小的所在,被这些富有生机的具象所填满,覆盖了往日的清凉和孤单。偶遇叔伯姑家的弟妹们一起回来,亲人相聚,分外热闹,大家互诉在外打拼的不易,以及城市生活的单调,回家的温暖与温情……
快乐与伤感是脱离故乡之后生活的主题。城市的喧嚣和浮躁,让人时时想逃离这个被钢筋水泥固化的世界,想回家,也只有回到家,才会安心,才会真切地感受到源自心灵深处的安逸与宁静,那是向往已久的素朴的归宿。
早晨,没有了被时间追着赶着的紧迫,可以恣意地懒散着,在院子里一阵阵“咯咯”的鸡鸣中醒来,望着斑驳的窗棂下洒过的一抹阳光,伸个长长的懒腰,起身,醒了的鸡们在院子里咕咕叫着,围着在院子里洒扫的老妈撒娇。懂它们这点小性情的老妈,会忘了她深夜还在疼痛的腿,快步走进小屋,胡乱从地上的袋子里抓一把玉米或带有虫眼的黄豆,扔在地上,任它们相互争抢啄食。然后,她在阳光里钻进厨房,烧火做饭。不多时,黛色砖墙的屋顶上,就有淡淡的炊烟升起,沉寂一夜的小院又开始了喧闹。
每每都要牵着女儿的手,在院外那条绿意环绕的小径上,散步,赏春。大口地吮吸着田野里弥漫的花香,如远离母亲的婴孩突然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久久不愿离开……微雨过后的土地,踩上去有种踏实的温软,如村落里散布在各个角落里淳朴的乡亲们。一种少有的放逐渐次浸润心间。在这里,适合放空心事,忘记前尘过往,久久地守望,凝视,与土地,草木对话,完全做回真实的自己。脱离了枯燥课本和钢筋水泥束缚的女儿,被那一望无际的绿色所吸引,此刻似一只快乐的小鸟,在田间奔跑跳跃,捕蜂捉蝶,纵情嬉戏。
被春意晕染的天地间,一个个村落默然静立,缝隙之中,不经意间漫过的几枝粉嫩与柔白,给浅绿氤氲的小村添了几分妩媚和多情,想象一位粉衣飘飘的古典女子,此刻正亭立于田间陌上,手抚横笛,轻启玉唇,一曲悠扬的乐音即刻萦绕耳边……
古人说,四月乡间少闲人。可如今乡里闲人更少,只余老少,余下的人不是事桑麻,耕春田,他们是去了更远的地方,去做养家糊口的大营生。只是村子里剩余的老人依旧要早起,生火煮饭,打点生活。田野里袅袅升起的薄雾,似在述说一个个或幸福或苦涩的故事。烟火人家的清晨,总是如此恬淡、宁静。
收回散淡的目光,复又落在家——这座盛满儿时欢笑的老屋,青砖黛瓦,檐角飞翘,墙上虽早已布满斑驳,可也有江南老宅的古旧风韵。房屋周围,被一圈杏黄的篱笆包围,内里,是几畦正抽薹的青蒜与菠菜。猛然间发觉,无论兴衰,无论悲喜,故乡就这么一直在岁月的长河中穿梭。
短暂的假期结束了,带着留恋和回味,复回到生活的小城,开始了一日日的张惶与奔波。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常想起家,和家乡的四月,那里,有亲情,有淳朴,它是映在水中的一弯新月,是点亮我前行的一盏灯,是镌刻于心的那首唐诗,那阙宋词,是打开内心江南的一幅永不腿色的水墨……
作 者 简 介
汤雪峰 ,女,70后,就职于平煤神马集团神马实业公司综合处,内刊编辑。自幼爱好文学,有多篇文章发于当地期刊杂志。文学观:心怀敬畏,笔下冷暖。认真对待每一篇文章,一直坚持我手写我心的诚挚和热情。
投稿信箱:289341034@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