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副刊丨培养“文艺心”的读书法

因为自己做得是文艺研究，故而读书成了我的生活日常。久而久之，它又成了我人生的最爱。听过最美的一句话是宋史专家李之亮先生说的，“小柏，我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喜欢读书，国家还为我的这份喜好开工资。”

李先生此时虽然已经著作等身且即将退休，可是他仍然每天勤奋治学。他在书房与夫人对案而坐，各自静默治学，累了就一起出去散步，散到哪儿就随便找家小店吃点儿面条或水饺，整天过着神仙般的斯文生活。他俩让我觉得读书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到扬州读书工作以后，每次去吴道台纪念馆，我都会被“有福方能坐读书”这句话深深感动。感动之余，我对读书一事也就更加投入和勤奋了。

张卓君 章栎 摄

正如李先生曾影响过我一样，我对读书的由衷热爱，也影响到我身边的人。看到我在治学写学术论文的同时，还会时不时地写些文艺作品，身边的一些文艺青年便乐意跟我亲近。因为距离近了，交流多了，所以这些有为青年有时也会问我一些问题，其中有一个就是看似极常见却又极不易回答的，“老师，人若是热爱文艺，该读哪些书才好？读书该从哪里入手呢？”

我做学生时，也没有哪位老师在这个问题上给过清晰满意的答案。作为过来人，我该如何回答有为学生的这个问题呢？好长时间，我真的也不能给出理想的答案。后来我细读《诗经》时，曾将风诗和雅诗进行过对比，发现就作品的动人程度而言，风诗较雅诗胜出一筹；就语言的丰富精凝程度而言，雅诗较风诗要胜出一筹，它们往往字词多、篇幅长且句式更富有变化。而读汉代诗歌，我也发现乐府诗最动人，文人古诗十九首明显有向它学习的痕迹。这些均说明越贴近生活的诗歌就越自然动人。所以要想培养文艺心，首先应当读的书是“生活”这本厚书，生活才是文艺创作的不竭源泉。雅诗向风诗学习、古诗十九首向民间乐府诗学习，前人在诗歌创作方面的这些探索无疑给我们的读书指明了康庄大道。

当然，若是想要做到“文质彬彬”，则需要多读些文人雅士的作品，比如可以读《诗经》雅诗、汉代的古诗十九首诗以及屈原、贾谊等人的诗。当然，同样是文人雅士的作品，你会发现不同的人即便是处在同一时代，作品的动人程度还是有差异的。比如三曹、建安七子、左思、鲍照和陶渊明的诗，明显要优于同辈；“初唐四杰”和陈子昂的诗也是同样如此；当然盛唐的李白和杜甫较之此前的诗人则更胜一筹。这样一番梳理以后，我们便会明白，同样是读文人雅士的诗，读优秀人写的经典诗，效果肯定要比读非经典的诗更好。

再来看下杜甫的诗歌地位变迁史，你会发现在李白如日中天时，杜甫还不曾光耀世间，他对李白怀有如今天粉丝对明星般的膜拜心理，对于能和高适偶遇并且把酒论文一事还会表示出小确幸和大激动。但是到了中唐，在大才子元稹心里，杜甫的地位已经排在李白之前了，此后韩愈虽然不主张将两人地位分个高下，但是韩愈却也并不反对将他与李白的并列。可见杜甫的地位在中唐时一直处于上升状态。到了宋代，杜甫则成了当时最具有影响力的“江西诗派”的诗祖。杜甫的诗好在哪里呢？好多的诗歌鉴赏家在这方面已经作了非常全面的总结。杜甫诗歌成就被认可的历程及原因，对于我们读书培养“文艺心”有何启发呢？它无疑说明了读文艺书时，除了要读“生活”这本厚书以外，还要多读经典书。在读经典书时，还要能够做到“转益多师”，进行多方面的阅读，所谓“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里“万卷”自然指的是经典之“卷”。在这方面，杜甫显然是实践成功的典范。

记得看陈寅恪生平资料时，有一则史料特别地吸引我。当他老年行动不便时，曾叮嘱友人们多带些好书给他解乏，他还不无感慨地说眼前值得读的书真不多。今天的出版业明显较陈先生时更为发达，超市里好多书籍一度便宜到论斤卖；网红书店里书的摆放真是既迷人又壮观；网上书店每逢过节就将折扣压得惊人的低。陈先生的这番话对于当下买书和得书均极易的我们，有什么样的启迪呢？它无疑告诉我们：虽然现在的书浩如烟海，但是真正值得我们读、让我们走心的书其实并不多。

正是带着学生的这个疑问，我边工作边观察边思考，慢慢也就把它给理顺了，答案于是水落石出：要想培养文艺心好创作出佳作精品来，需要好好阅读“生活”这本厚书，需要多读在艺术和精神这两方面优秀的经典书。虽然当下的书很多，但是读书时若不进行严选，只知道一味地待在书斋里死读书，读不值得读的书和价值不大的书，倒不如放下手头的这些书到真实火热的生活中去感受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