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溪谷论道:圣人足不出户就能知天下,是怎么做到的?
“悟道”没有那么玄乎,能看到“复命”的前兆即是
今天刷到“溪谷道解天下事”的文章,倍感亲切,在关于《道德经》注解的历史误区方面有许多共鸣之处,他认为当下的《道德经》解读场里,依然弥漫着一层灰暗的历史迷雾,继续荼毒着老子的伟大智慧。
而我一直认为老子思想的玄学化、宗教化、伦理说教化和先入为主造成的观念僵化,是造成当下“老学”研究困顿的根本原因。
说到“悟道”,“溪谷”的观点很明朗:老子就是要戳透那层纸,让世人看透世界的真相,了悟真相是有方法的,如此而已,没有那么玄乎。
老子说得很清楚:圣人即使足不出户,也可以周知天下之大道。为什么?因为奉行无为。直言了当,清楚明了。但老子并非妄言无据,而是“言有宗,事有君”的。
这一点跟皂罗袍3先生的观点一致。
那么,老子的依据何在?又是如何做到的?
对此,老子不惜笔墨,进行了大篇幅的解读,比如,“载营魄抱一”,“致虚极、守静笃”,“君子终日行不离其辎重”,“自知、自胜”,“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等等,都是“足不出户以知天下的”依据。
皂先生则从老子思想里窥见了“自视”“自见”“自伐”“自矜”“万物”“三”“二”7层障碍,认为去掉这7层障碍,便可见天道,虽然曲折,但都是实理,不玄乎。
所谓“同道”大抵如此,即基本认知接近。从前灵虚道长也是这个观点,她认为前进的道路千万条,你走“三二一”的“日损”路线,他走“一二三”的“日益”路线,不要非得叫人家走你认为的所谓正确路线,只要能看到“万物旁作”背后的“归根之静”,看到“复命”的前兆即是看到了“道”的曙光,即是得道。
“悟道”的实质在于生命价值的超越
不“二”,才能实现生命价值的超越。商老道长认为:悟道本不复杂,玄学家和宗教家们喜欢谈玄说虚,专注于“不可知”的“玄”字上,那么心物分离,那就看不到万物归一的要妙处。魏晋风度的那些文人士大夫们,没有一个真正悟道的,原因就在于务“虚”不务“实”。
商道长很在意悟道的生命意义,她认为:老子揭示宇宙真相的过程是“实”,目的是“实”,无不是为实现“无为而治”,丰富生命的价值。
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那火花般闪耀的一瞬间,而在于其精神厚度与丰盈,有了精神厚度,即便没有常人所说的“悟道”,他也会有坚定的信仰,有信仰才有力量,他不在乎闪光不闪光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要的只是一份安适与惬意。
清除掉虚妄的念头,才能悟道。人的精神厚度体现在“知常”上,《老子》中几次提到“常”字,这个“常”,便是道,有了它,才能活得通透,活得明白。所以老子说“不知常,㠵作凶”。㠵,心智被蒙蔽,辨不清方向,如同镜子蒙上灰尘,所以要“涤除玄鉴”。
涤除玄鉴的过程,其实就是皂先生说的剥去认识大道真相的那7层障碍。
王阳明早年信奉朱熹对“格物致知”的理解。结果“格”了七天七夜,也没“格”出“知”来,反把自己“格”病了。这是王阳明的心智被蒙蔽了。
当然,王阳明最后还是找到了“观复”的秘诀:万事万物的根本在心不在物,他舍弃了朱熹的“格物致知”说,回归到了陆九渊“心即理”的命题上来。一个人心里塞满了“物欲”,而道“与物反矣”,如何能悟道?
所谓“龙场悟道”就是他发现了外求无益,须得内求的道理。
但是,此例并非说明“心即理”才是悟道的唯一途径,此理只在于说明悟道之曲折。
不“执着”并不适用于“悟道”。我曾就王阳明龙场悟道是否过于“执着”一事,求证过商道长,她说:不要轻易使用“执着”这个词,它会束缚你的思想,限制你的想象力,你不“抟气致柔”,何谈悟道?若是用心即为执着,老子又何谈“无欲”“有欲”“欲不欲”?
这句话曾让我震撼过一段时间。
她说:当一个人放下名利心,以“为天下浑心”时,这种执着反倒是正能量的,这才是道心,并非一提到“执着”就是“着相”,老子云“执一,以为天下牧”,这个“执”是何等的坚定呵!
皂先生还形象地比喻:“执一”是君主的“上岗证”。
我也曾就这个“一”征询过商老道长。
她说:老子的“一”,就是“无”和“有”的统一体,那个“一”就是万物为一的“一”,也是“为天下浑心”的“心”,浑心者,“和其光,同其尘”于万物,没有“吾物”之别,是无“吾”之“浑心大我”也。
您不是不主张以儒解道,以佛解道吗?
商道长说:佛学毕竟是中国化的传统文化,佛学的中国化,正是在“玄学”风劲的魏晋南北朝时期奠定的基础,它有老庄思想,尤其是隋唐时期形成的禅宗里,庄子思想特别浓。所以台湾的空海法师说禅宗的血管里有一半是老庄的血液。
六祖慧能的《坛经行由品》讲了一则故事: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六祖惠能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商道长说:人的意义在于有慧思慧悟。当思维陷入停滞,那就如同一块没有“心”的石头,世界也将失去意义。
但是为何我看不到您所说的那些东西?我问她。
她说:慧思慧悟不是通常的思考。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搏之而弗得。三者不可至计,它是存在的,只是没法分辨。但是这不等于说它不可知,不可知的是它的名称,而“它”本身是可以通过人们常说的验证,而获知的。
不然何谈“悟道”之说?悟道,就是知道这个事物的存在,且是恒久的,但因为它周流万物,变动不居,故不可“以一名而概万物”。
“悟道”就是一个“损之又损”的“归一”过程。别把“悟道”看得那么神秘,一旦神秘化,就给悟道平添里了一道屏障。当万物归一,或者说“损”到了“心”无杂念时,就没有了上下动静明暗之分,以及前后左右首尾之别,无论你以什么视角来看,哪怕你登上昆仑,或者飘到大海上,所看到的结果都是“一”而没有“二致”。
老子云“无名万物之始”,这个“始”是对“无”的定义,也是“一”,反观则是有。心静则“无”,心动则“有”,所谓“两者同出,异名同谓”,即此。
“一”是“道”之子,道是“一”之母,老子云“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可见“一”的无比重要性。
商道长说,你看“一”在《老子》中的作用有多大:“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云云,万物芸芸变动不居,而万物为“一”的状态是永恒的,这便是“道纪”。
李白有诗曰:“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儒释道三家思想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儒家古礼,佛重来生,而道观当下。故云“执今之道,以御今之有,以知古始,是谓道纪”。
大道是永恒的,故可通过观当下,“以知古始”。观物之变,只能从当下上溯,这是常理。因为道恒在,有纲纪,有此大道纲纪,溯源而上,才是循道之根本,何必舍近求远,避实就虚,而故步自封于“执古之道”?
正因为此,才可以“不出于户,以知天下;不窥于牖,以知天道;其出也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弗为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