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底层又最被忽视的守护者:除夕至今我再也没有回过家
随着疫情的扩散和日趋严重,万城空巷。然而,在村口,在街头路口,却还有一群人,他们仅仅戴着一层薄薄的普通无纺布口罩,走街串巷。哪里有防疫的漏洞,哪里有隐患,哪里就有他们——他们就是无数社区街道办事处的普通工作者们。
■ “从除夕起至今,我再也没有回过家”
陈自力,男,42岁。某市区街道办事处干部。已婚,有一子。妻子为同单位同事。
腊月二十九,虽然武汉新冠疫情已经有新闻媒体曝出,但我们觉得不至于扩散得这么快,疫情和病毒离我们还有几千里。回家吃饭的时候,爸妈还在商量,要去水果批发市场买点年货和走亲戚的过节礼。那时候,刚满两岁的儿子,扑在我的怀里,然后又笑闹着扑向了同桌吃饭的妻子。我和妻子商量,过年开车出去,带着儿子和爸妈去周边玩玩。
然而除夕下午,一个紧急会议让这一切计划都成了泡影。
所有工作人员包括领导干部,春节假期全部取消。大家一视同仁,分开行动,走村入户,一一排查从武汉返回的务工人员并登记入册。根据市里相关部门提供的数据,全市约有一万一千多名武汉返回人员,目前只查到两千多人,剩下的则石沉大海。上级部门要求我们务必查出所有人员并劝其居家隔离。眼下正值春节,家家聚会拜年,稍不留神,万一有病毒携带者,后果不堪设想。时间紧迫——
这天工作结束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钟。我这才想起,爸妈还在等着我回家吃年夜饭。
我匆忙回家,叮嘱爸妈,劝他们取消一切拜年活动,同时也在亲友群里宣布因今年疫情,所有人不得上门拜年,各自居家。爸妈不理解,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跟他们解释了。只有用前所未有的坚决,近乎强硬的叮嘱:务必执行。
在家停留了二十多分钟,我再次回到了单位办公室。那部工作电话,就成了我的临时阵地——
可能有人会觉得我这个人敬业,但我想说的是:所有的同事都跟我一样,从早忙到晚。我们挨家挨户排查武汉返回人员情况并进行统计,联合社区和村委会,联合设点设卡,并对外地往来人员监控以防不测。一旦出现可疑病例,立即对周围住户进行隔离。
与此同时,辖区内主干道以及所有公共区域的消毒也不能马虎。任何一个细节的疏漏,都可能造成严重的不良后果。
每出现一个确诊病例,为了排查,找出曾经的密切接触者及时施行隔离,每个人都仿佛成了侦探,问讯、走访、推理……其过程绝不亚于一部侦探大片。
每天,每个人都在高速运转,神经一刻也不敢松懈。自从除夕夜匆匆回爸妈家的那二十几分钟至今,我再也没有回过家了。
我单位的同事们,留宿办公室的人,也越来越多。虽然彼此都不说,但大家留下来的原因都不言而喻。一来是工作需要,二来大家都是人,都有父母子女妻儿,每一个人,都是家里的“病毒防火墙“,谁也不想因为自己每天接触各色人等,而加大家人感染病毒的风险。我和妻子因为是同事,也都约定好了不回家,儿子则由爸妈照顾。
在工作中,我们吃饭也是一个大问题。平时可以回家,可以去父母那里蹭饭,可以下馆子,但这段时期,谁也不敢再聚餐了,平时百般嫌弃的泡面反而成了最安全便捷的“美食”。
因为总是吃泡面,后来有一次实在吃烦了,让一个同事临时打电话回家让自己妈给做了几个菜。菜做好后,分别打包,同事家门都没进,提着就走了。
在值守的设卡点,很多百姓看到我们总是吃泡面,于是自发的给我们送饭。
但其实我想说的是:感谢所有支持我们工作的人,但还是想奉劝大家,近期不要出门。家才是最安全的。大家安好,我们也自然安好。
■ 疑似感染之后的72小时
张丽,女,30岁,已婚。有一女儿,四岁。某社区中心工作人员。
大年初二晚上,一直挨家挨户走访排查的我,突然嗓子不适。先是咳嗽,然后低烧,第二天,咳嗽更厉害了,发烧也烧到了39度6。
因为看了太多疫情相关的新闻和疑似病例,我第一反应是:可能中招了。
我仔细回想,自己接触的所有人员——在我所在的社区里,有六个从武汉返回正在居家隔离的人员,这六个人,我都曾上门进行登记。
虽然害怕,但我还算清醒。
躺在沙发上,我仔细的回想曾经接触到的人:回过娘家,去过药店,去过社区走访……我把自己这两天以来的行动路线一一反馈给我的上属领导。社区内的六个武汉返乡人员,必须再次排查并立即对整个社区进行隔离。
然后我让老公把孩子立刻送走,送回公婆家,并要求他最近这段时间不要回来。老公关心我,想留下照顾我,也被我骂走了。
高烧之下,我一杯接一杯的喝水,吃之前准备的连花清瘟,吃VC,吃退烧用药,虽然明知可能没什么用,但我还是一日三次的吃,全当是心理安慰吧。
领导大姐一边让人根据我提供的线索紧急隔离可能亲密接触过的人员,一边在电话里安抚我,不要太紧张。因为本单位曾经也有几个低烧的同事,后来都证实是虚惊一场。
可我不敢心存侥幸。我回想自己和同事们的防护措施和平时的工作细节,寻找可能的防护漏洞:工作时用来登记的共用的笔、很多居家住户依然没有佩戴口罩的意识、所有工作人员都应该佩戴手套,还有及时洗手等等等等……我把所想的这些可能的疏漏一一告诉领导大姐。
在自我隔离的这几天里,我一边试验着从网上搜罗来的“自愈方法,一边强作镇定哄哭闹着和我视频的女儿——”妈妈在上班呢,下班了就回来了。“说着说着,我的眼眶就红了。可我不能哭,我拼命的忍住眼泪,这个时候,泪水是无能,是懦弱,是投降。
爸爸知道我发烧后,特别着急,不停的打电话询问认识的医生朋友,对方建议我要么尽快去发热门诊;要么实行居家隔离。但医院发热门诊,早已人满为患,贸然前去,可能反而会加大交叉感染的风险。因此,我决定采取第二种方案。
然而我更担心的事很快就发生了。我妈也在第二天出现了低烧咳嗽的症状。
在知道身患冠心病的妈妈这一情况后,我越发内疚不安。当夜,妈妈高烧,静息心跳达到了120,我却无法第一时间赶过去照顾她。爸爸着急,连忙给妈妈找来了速效救心丸。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急得哭。但哭过一场后,我渐渐冷静了下来。
作为独生女,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所以明明心里很慌害怕,但我还是拨出了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当着视频镜头里的爸爸和有些虚弱的妈妈,我强作镇定和坚强,说没事没事,一边安抚,骗他们说我体温已经降下来了,一边叮嘱他们给家里彻底消毒,以及防护注意事项。
也许是我的诚意感动了老天,第二天,我的体温竟然真的降下来了。
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听从了老公和领导的建议,去了医院的发热门诊。经过检查,医生说一切正常,只是嗓子发炎——原来真的是虚惊一场。
也是在这一天,我妈的烧也退了。虽然还在咳嗽,但身体也已经在恢复当中。
领导关心我的身体状况,不让我去单位,给我“临时放假”14天。平时没有周末,加班如家常便饭的我,这两年来终于迎来了最长的一次“悠长假期”。
每天,我在我们的社区群里,和大家交流防疫信息,相互鼓劲。并且,在我的号召下,我们社区群成立了一场室内跑大赛。每个人晒出自己在室内锻炼的步数,步数最多者胜。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所在社区的几个小区都施行了全封闭式管理,疫情也越来越不容乐观。这场疫情防控大战里,没有一个人是旁观者,我的隔离期很快就要结束了,等我“出关”的那一天,就是我重返战场的那一天。我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