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振东 ‖ 远去的朋友 ——同学冯国生琐忆
7月5日傍晚至第二天早晨,一直电闪雷鸣,大雨不断,似乎上天也在动容,也在为一个好人的离去而落泪不止。7月3日0时30分,也是在这样一个电闪雷鸣的时刻,我的好朋友、好同学冯国生因病辞世,永远离开他所熟悉的人们。在5日傍晚的大雨来临之前,他刚刚被埋入家乡的土地。
印象中,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应该是在七八岁的时候。我俩同出生在固安县宫村九日街,两家相距也很近,年龄一般大。但是,那时的村子自西向东共分三个大队,我们是一大队,他们是二大队,所以相互并不熟悉,很少在一起玩。那次的首遇,不是作为玩伴或好友,而是作为敌手。在他们家门前不远,是我们第六小队的场院,秋后常有大堆大堆的玉米桔、棉花杆堆放,我们正是举着那高高的玉米结,像举着长矛或旗子一样相互“拼杀”,把顽皮绽放在无忧无虑的小脸上。
因为小学都是在各自大队的学校度过,所以我们的真正相识与熟悉是在初中开始的。我们的初中母校,位于村子正南三四里远的地方,东面紧邻一个小村——西(芦)庄,因此人们常称她为西(芦)庄中学。这是一所公社(乡)办中学,也称宫村社中,因地处偏僻,办学条件一直很差,师资力量也不是很强,我们在的时候应该是比较火红的时期。我们那一届共有四个平行班,分别是二十八至三十一班。我和国生都是在二十八班,最初的班主任是教数学的吉法霞老师,时间不长就换成教语文的孙淑玉老师。
因为个子都比较矮,三年几乎我们都是前后桌,他在第二排,我在第三排。那时候自行车还不是很普及,而且路程也不算太远,每天上下学我们都是步行。上学来,经常碰到一起;放学归,就并排结伴而行。那时的学校里,还没有自来水,我们常给老师向宿舍用桶抬水备用,一条木棒横中间,他抬这一头,我抬那一头。
我们这个班,因为班主任管理严格,学生努力,学风一直很好。国生和我,还有朱玉彬、方勇几个人都喜欢语文,字也不错,还有人能画,因此教室后面的黑板报每期都是由我们来做的。有一次,在班主任孙老师的联系下,我们还专门给校外的西庄村做过一次黑板报。我们几个都喜欢阅读课外书,除常相互交流和共享外,还像饥渴人寻找食粮一样,想尽办法找寻各种可看的书。我们村子的集市上,总有几个旧书摊。这些摊上的书都是从北京市那边趸来的,有《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中学生》,以及《人民文学》《北京文学》《十月》《解放军文艺》等著名刊物。那些书虽说是旧书,实际都非常新,有不少甚至像根本没人看过。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了这块宝地,很快我们几个就深深迷上了那里。如果是在周末,我们几个会早早地就赶过来;还没等人家摆开摊儿,就七手八脚地乱翻腾起来。如不是在周末,我们几个一放学就朝那里跑,不管是过沟还是爬坡,都不肯歇脚,生怕那里的好书被别人抢去,自己淘不到什么。日子长了,几个人都各有收获。淘到好书,谁都会沾沾自喜;但也绝不密不示人,而是相互交流,互通有无。我们语文水平的提高、文学兴趣的增长,很大程度上是从那些地摊杂志上得来的。
国生的各科成绩都比较好,也比较均衡稳定;因此,初中毕业他顺利考上了县第一中学,我则进了县第二中学。县一中历史悠久,条件好、师资强;县二中历史短、条件差、师资弱。当时,他在县一中九十八班;我在县二中则是五班,两者差距一望便知。虽然是在同一年入学,但县一中是三年制,二中还是两年制。两年之后,我没有能考上大学,就又进入到一中办的补习班。来到一中,和国生见面的机会又多了起来。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住宿被安排插入到他们班的那个大房子,每天几乎可以见上一面;周末回家也常能结伴而行。通过他的介绍,我很快熟悉了一中的环境,也了解不少当时的学霸。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同桌,后来考入南开大学的全廊坊地区的文科状元李晓东。
1985年7月,我们同时参加了高考,并成功被省内的本科院校录取。国生考入的是河北大学图书馆学专业,我考入的是河北师范学院(今河北师范大学)中文专业。虽然我们的村子比较大,但当时考入大学本科的人仍比较少,因而一时成为乡里的佳话,也是我们西庄社中二十八班的骄傲。河北大学在保定,河北师范学院在石家庄,两地虽然相隔较远,但我们间的联系却一直未断,书信往来十分频繁。每逢假期,一定还要相互到家去坐一坐,结伴去看老师、看同学。不管是在书信中,还是相互面对,我们谈的多是各自学校的情况、个人的学习与收获,以及对未来的期盼和畅想。国生虽然上了图书馆专业,但对文学一直有着很浓的兴趣,我们仍有不少共同的关注点,徐复观的《中国艺术精神》、钱理群、温儒敏等所著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等书,都是在他的推介下,我才开始看的。
四年之后,我们同时大学毕业了。我来到了廊坊,他回到了家乡的县城。每逢回家路过县城,我都会到他的单位找他坐坐。在节假日,我们还会在老家串门叙谈。慢慢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如同约好了一般,我们两个都迟迟不见动静。看到家乡的伙伴们一个个早早成家,儿女成群,两家的父母都渐渐着起急。一见到我们,对象谈得怎么样?必是老人们要问的话题。在家乡街上,两家老人偶尔相遇,也必互相询问,待知道都无着落,只能以唉声做结。最后,我们都是过了三十才成家,所娶爱人都比自己小许多。
对于班主任兼语文课教师孙淑玉老师的辛勤培育和文学启蒙,大家都是非常感念的。因此,在2000年以后,每隔二三年,我们几个人就在教师节前后一起去看望她。孙老师已移居到北京市大兴区黄村,虽说相距不是太远,但因大家各有工作在身,定个统一的时间也不是很容易,而每一次都是国生先发起并进行组织联络。我们这些“老”学生,在老老师面前,十分快活随意,大家七嘴八舌,或汇报自己工作的收获、或谈上学时的逸闻趣事,或相互间斗嘴拼酒,一下子似乎又重回到那个懵懂的年代。有一次,酒醉之余,在场的我们几位还随口诌出这样的一首小诗:“一盘苿莉花,两盏醉流霞。师徒五人聚,盛情动京华。”诗中所说茉莉花是我们所食之菜,醉流霞是所饮北京很常见的一种酒,虽然都很普通,但情意甚浓。去年的九月,我们又一起相约去看望孙老师。这次国生开车载着从固安来的几位同学,他一直没有喝酒。在如常的欢聚之后,国生又执意绕道把我带回廊坊。一路上,大家又相互聊了许多,至今仍历历在目。然而怎成想,这却是国生与我的最后一面。仅十个月之后,他的步伐就永久停留在那个冰冷的雨夜,再也听不到同学与亲人们的呼唤!
国生辞世后,他所在的单位高度重视,并对国生的为人和工作给予高度评价。7月6日,固安县法院的官方公众号发专文表示悼念,原文说:“河北省固安县人民法院柳泉人民法庭庭长冯国生在法庭值班期间突发疾病,经抢救无效,不幸于2021年7月3日0时30分遽然离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享年55岁。冯国生同志,男,中共党员,1966年6月出生于河北省固安县宫村镇,1989年7月从河北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1996年1月调入固安县人民法院工作,先后任固安县人民法院助理审判员、审判员、交通庭副庭长、民事审判第四庭副庭长,2017年12月至今任固安县人民法院柳泉人民法庭庭长。冯国生同志是一位优秀的同志、党员、法官,他的优秀蕴于平凡、光彩在于坚守、力量源于纯粹:对待组织,他守初心、懂感恩,默默耕耘25载,用生命诠释对党的忠诚;对待群众,他耐心细致、捧出真心,“把案子办到让老百姓认可”;对待事业,他兢兢业业,精益求精;对待同事,他当好师长,传道授业解惑事无巨细、毫无保留;对待自己,他忠诚自律,以身作则。受到单位领导和同事的一致好评。2016年因工作突出,被廊坊市中级人民法院荣记个人三等功,被固安县人民法院评为审判业务标兵。”
此文以高度凝练的语言,概况了国生的一生历程、优秀品格和主要业绩。内中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也没有太过拔高的阿谀之语,但那字里行间是他一步步坚实的足迹在行走,是他平凡而又优秀的人格在闪光,是无数同事、朋友、亲人的泪水在默默成行!
7月4日凌晨,我辗转难寐,撰成小诗《哭好友冯国生仙逝》,亦录于下,以志哀思:
大雨滂沱子夜时,
知音自此向西驰。
五十五载春秋梦,
化作不归静夜思。
同起北来读子曰,
共上金榜夺乡魁。
握手空留云烟在,
白发双亲唤不回!
国生——我们的好同学,好朋友,一路走好!
2021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