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得住寂寞的人

水滴小时候,听说过锔匠,不过,家里除了换过锅底之外,瓷盆瓷碗从来没有被锔过。前年水滴发现婆婆家院子里一个大水缸上有50多个锔钉,喜欢得不行,一回去就绕着大水缸转圈,指着上面的锔钉对儿子说:“宝贝,你看一个水缸破成这样用钉子锔锔照样能用。这手艺!”儿子不以为然,公公婆婆更不以为然,他们都觉得那没什么。去年水滴回去时,发现大水缸不见了,被公公婆婆给扔了。水滴心里那个失落啊!水滴稀罕手艺人,特别是用心做事的手艺人。因为手艺都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手艺里藏着他们的寂寞。

白秋讲过一个锔匠的故事。说他不仅能把紫砂壶修补上,除了锔合裂纹,锔钉也拼成美轮美奂的图案,有花鸟鱼虫和动植物。更神奇的是,因裂纹里存留茶垢,长期使用后,偶尔不用茶叶,倒入清水,也能余味悠长。

有好事者问他的前途和生计问题。他回答:“我现在的锔艺活五百起步,上不封顶。就这个价,生意多得也接不过来,只挑拣熟人买卖去做。算下来,每个月怎么也有两三万的收入,还不包括我自己干点私活,参加展览评奖。别看锔艺挺挣钱,想学好这门手艺并不容易,必须有点爱好、悟性、美术功底,同时还要平心静气干上一二十年。正因为如此,现在的年轻人真心学的并不多。有一年,我在非遗博览会现场打出招学徒的广告,到头来,竟没有一个是真下决心来学的。”

最近,他接了一个大活儿。市里一家博物馆看中他的手艺,让他去修复一批明清瓷器。整整奋斗了一年多,在让一批国宝级文物重见天日的同时,他也得到了不菲的收益。他豁然开朗,对自己的技艺有了新的看法。挣钱多算啥呀?修复古人的器物才是正经营生。下一步,他准备专心干这个。

聂鑫森说,维修工的耳朵大又长,绰号:大耳朵。性格内敛,好静,喜欢静中读书。技校毕业后,被分配到一家国营纺织厂当维修工。纺纱机、织布机出故障时,他们去处理。机器修好,他们就回值班室。

转眼四十多年过去,他退休了。

没退休时,在那条住着二三十户人家的巷子里,他是个没人多看一眼的角色!临近退休时,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巷中人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

全国纺织系统的维修工,经过层层选拔,十个优胜者再参加决赛,他居然夺了冠!中央电视台进行了现场直播:在一个巨型车间里,几十台纺纱机、织布机一齐开动,机声喧闹;被蒙上眼睛的他,坐在车间的上端,他能在嘈杂的机声中,听出哪台机器有了毛病,毛病出在什么地方,百分之百的准确。

这么神的功夫,是怎么来的呢?原来,上班没活儿干时,工友们都坐在值班室里等候,他却提一把小凳子坐在车间一角,闭着眼静听喧闹的机声,身子可以一两个小时纹丝不动,扇动的只是他的耳廓;在家,他把花树之间立着几个木架子,木架上挂着长短、大小、厚薄不同的铁片、钢条、铜圈,有的还故意凿出裂纹,一一编上号,他闭着眼坐在台阶上,让家人轻重缓急地敲击它们,他边听声音边叫出编号的位置,或者干脆只听风声、雨声击打金属的声音,听开花、落叶、虫鸣的声音。

他把获得的十万元奖金,全捐给了市里的“爱心救助工程”,一个子儿都不留。

获奖后的他,和从前没有丝毫不同的地方,别人当面和背后的议论、赞扬,他似乎都没听见——耳朵支棱棱地竖着,一动也不动。

不同的是,在休息日,常有本单位和外单位的青年工人,来拜访退了休的他。他会领着这些年轻人,到公园去玩。

一个秋日午后,他领着七八个小伙子和姑娘,去公园溜达。看游鱼;嗅菊香;看大雁;听秋风。忽然,他用手一指,说:“那阶边的一颗小石子,压住了一只蝈蝈的腿,它叫得很痛苦。”

大家感到很惊异。一个小伙子飞快地跑过去,扒开一块小石头,蝈蝈嗖地跳起来,很快乐地鸣叫着。有人问他是怎么听出来的?他说,因为听多了,听熟了。

大海讲过一个蔑匠的故事。篾匠是拥有非凡绝技的艺人。一把竹刀,左劈右劈上下翻飞,毛发一样细的竹丝、纸张一样薄的竹片也出得来。只要篾匠想得到,竹床竹桌,竹篓竹席……粗的细的,大的小的,从容不迫的篾匠会在最短时间内做好。

篾匠从小失去了父母,十岁的他为了有口饭吃,跟着村里那个没有儿子的老篾匠远走他乡。十年后,成了技术精湛的手艺人。二十岁的他渴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二十五岁那年,十九岁的房东女儿看上了他,他的心动了。结束了跟着师傅四处奔波的日子。

多年以后,他成了篾器厂技术员、厂长,退休后担任篾器厂技术顾问、镇政府竹业文化与发展委员会顾问,如今他已经成为了竹器艺术大师。一辈子他都做着同样的工作,爱着同一个女人。

一辈子,这句话说起来好像很长很长,长得望不到边,但是对于真正热爱一件事的人来说,却又很短。比如那个锔匠,他居然找不到接班人。比如那个维修工,尽管很多年轻人来拜访他,他也说出了秘决,但是有几个年轻人能做到呢?

很多传统手工艺大家不是不喜欢,而是踏不下心去做,说白了,大家都耐不住寂寞。微信朋友圈里大家发的都是一夜暴富,别说70后,80后了,现在动不动就是90后月入几十万。大家的心都浮浮的,整个人都悬在空中,连眼睛都舍不得眨,好像眨巴眼的功夫,就错失了几十万,上百万。

这些耐得住寂寞的人,他们的心是沉静的,走路稳,说话慢,做事不急。他们当然也需要生活,但他们对钱看得很淡,物质对于他们来讲是浮华,他们的心思都在手艺上,一切用作品说话,有了过硬的作品,就不会缺钱。钱来了,够花就行,剩下的该送就送,该捐就捐,他们不会太把钱当回事,如果眼里有了钱,就会误了手艺。着眼点变了,结果一定会变。

您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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