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帝国之七:五单于之乱,匈奴的第一次大动乱
#历史##历史天窗##匈奴#
'匈奴'作为一个民族(或民族集团)的名称,正式出现在中国的正史里是公元前318年。公元431年,败逃到今天甘肃地区的大夏国王赫连定被吐谷浑人生擒,送给北魏,北魏将赫连定处死,大夏国灭亡,'匈奴'这个民族名称,从此不再出现于历史舞台。在匈奴存在于中国正史的这大约七八百年中,一直是中国历代王朝的心腹之患。
本文是系列专题:匈奴帝国的第七篇。
公元前156年7月14日,匈奴宿命的对手刘彻登上了大汉天子的宝座,史称汉武帝。和汉朝经历了文帝、景帝一样,冒顿单于之后匈奴历经老上单于、军臣单于,当政的是伊稚斜单于。
公元前133年汉武帝在马邑(今山西省朔州市朔城区)策划了一场对匈奴的诱敌歼灭战,史称马邑之谋。马邑之谋的前期实施的非常成功,伊稚斜单于带领10万军队进击马邑。但是,在千钧一发之时伊稚斜单于发现了异常,引军而去,马邑之谋胎死腹中。'马邑之围'的计划虽未成功,但却使汉朝结束了自西汉初年以来奉行的屈辱的'和亲'政策,同时也拉开了汉匈大规模战争的序幕。《史记·匈奴列传》、《史记·卫将军膘骑列传》、《汉书·武帝纪》所记载的汉王朝重创匈奴的战役有如下:
公元前127年的漠南之战。卫青领兵出云中之后,基本沿着黄河横扫千里,西至陇西'才甫首虏数千,畜数十万,走白羊、楼烦王,遂以河南地为朔方郡。'匈奴战败后失去了河套地区。
公元前124年的高阙之战。汉军一举消灭了匈奴右贤王主力'得右贤稗王十余人,众男女万五千余人,畜数千百万,于是引兵而还。'匈奴又一次遭重创,损失惨重。
公元前123年的阴北之战。这次战役进行在阴山北麓的草原上,其结果汉朝取胜,'斩首虏万余人'。阴北之战使匈奴单于遭受重创,有生力量被严重削弱。
公元前121年的河西之战。汉武帝派膘骑将军霍去病率兵远征河西地区,'合短兵,杀折阑王、斩庐胡王、诛全甲、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首虏八千余级,收休屠王祭天金人';同年夏天,霍去病与公孙敖又一次率大军出北地,'得酋涂王,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五王、五王田、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而还';鹰击司马赵破奴从霍去病'斩速璞王、捕稽沮王、千骑将得王、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捕虏三千三百三十人,前行捕虏千四百人;校尉句王高不识,从膘骑将军捕呼于屠王,王子以下二十一人,捕虏千七百六十八人';同年秋天,'单于怒浑邪王居西方数为汉所破。浑邪与休屠王谋汉,后休屠王悔,浑邪王杀休屠王,降汉;降者数万,号称十万。' 河西之战,汉军再获全胜,彻底打垮匈奴右部势力,夺得河西走廊。
公元前119年漠北之战。漠北之战是汉匈战争最大规模的决战。西汉总投入兵力55万人和约24万匹马;匈奴亦动用全部兵力,集结于漠北,双方战争进行的极为残酷。此次决战汉军虽有相当严重的损失,却取得胜利,匈奴伤亡约10万人及大量的战马。
汉匈战争历经数战大量被俘杀的匈奴人累计迫近21万之众,南下降汉者又有5万人。由此匈奴人口锐减,趋于衰弱。漠北之战后,整体退往漠北,出现了漠南无王庭的局面。匈奴退至漠北之后,生存的地理环境发生重大变化,游牧空间缩小,草场质量下降,其游牧经济的抵御自然灾害能力下降,又遭西汉王朝的经济封锁,最终使匈奴畜牧业生产日趋萎缩,匈奴社会由盛世转向衰势。
匈奴经济的衰退和汉朝的持续打击使匈奴政权岌岌可危,同时汉朝加强了对匈奴权贵的分化。公元前105年乌维单于死去,他的幼子詹师庐立为单于,由于年幼,被称为'儿单于'。史书说:'单于年少,好杀伐,国中多不安。'至此,匈奴权贵间的矛盾被激发,争权夺利成为匈奴的日常操作。导致匈奴第一次大内乱的'五单于之乱'被诱发。
第一阶段:握衍朐(qú)鞮(dī)擅立
公元前60年,虚闾权渠单于之死终于引发了匈奴史上至为严重的一次政变,揭开了大规模内乱的序幕。
虚闾权渠单于立九年死,自始立而黜颛渠阏氏,黜颛渠阏氏即与右贤王私通。右贤王会龙城而去,黜颛渠阏氏以单于病甚,且勿远。后数日,单于死。郝宿王刑未央诏诸王,未至,黜颛渠阏氏与都隆奇谋,立右贤王屠耆(qí)堂为握衍朐鞮单于。《汉书·匈奴传》
握衍朐鞮单于擅立伊始便着手实施一系列旨在剪除异已巩固单于权位的政治手段,'单于初立,凶恶,尽杀虚闾权渠时用事贵人刑未央等,而任用颛渠阏氏弟都隆奇,又尽免虚阁权渠子弟近亲,而以其子弟代之。' 据史书记载,身为己故虚闾权渠单于子嗣,稽侯珊和其兄呼屠吾斯,同时俱遭政治迫害。呼屠吾斯被免去官职,黜为庶人,被迫流落到匈奴民间之中;其弟稽侯珊欲避开握衍朐鞮单于,遂'亡归妻父乌禅幕',在那里做政治避难,等待时机,企图举兵夺取单于政权。
与此同时,居右地的原右贤王之子'国人颇言……当为单于'的日逐王先贤掸也因'素与握衍朐鞮有隙'而'率其众数万骑归汉'被汉王朝封为'归德候'。事实上,日逐王先贤掸是前单于且鞮侯之孙,狐鹿姑单于之侄,但先贤掸最终未能立为单于。继位擅立者又是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握衍朐鞮,外加握衍朐鞮行施暴政,铲除异己这一切使得先贤掸极为不满。先贤掸考虑到自身迟早将遭握衍朐鞮毒手,便索性举众叛离,归顺汉王朝了。日逐王南附之后,握衍朐鞮很快又'更立其从兄薄胥堂为日逐王',使日逐王继承发生重大转手。
握衍朐鞮擅立次年(即公元前59年),'单于又杀先贤掸两弟。乌禅幕请之,不听,心恚。其后左奥鞬王死,单于自立其小子为奥鞬王,留庭。' 先贤掸因不满握衍朐鞮统治而公然叛离之后,怒火攻心的握衍朐鞮却迁怒于其两弟,竟毫不采纳乌禅幕请求,将他们杀害。这一行径更加激起了先贤禅一系和右地乌禅幕人的极大不满。其后驻在左地的左奥鞬王死,握衍朐鞮竟又乘机剥夺了其子继任父爵的权力,而把自己的儿子充为左奥鞬王,留住单于庭。结果奥鞬贵人们对握衍朐鞮无理剥夺继任权大为愤慨,公然推举故王之子继任王位,离开驻地,而迁徙到东面。面对奥鞬王据地自尊,公然脱离单于庭核心政权的举动,握衍朐鞮立即派遣左大亚相率万骑攻击奥鞬人,但却只有败阵而返,不能使对方归统。
奥鞬贵人共立故奥鞬王子为王,与俱东徒。单于遣右丞相将万骑往击之,失亡数千人,不胜。' 《汉书·匈奴传》
握衍朐鞮还没来得及平息右地乌禅幕人的愤怒,然而更为严重的却是左地的发展形势。
时,单于已立二岁,暴虐杀伐,国中不附。及太子,左贤王数谗左地贵人,左地贵人皆冤。《汉书·匈奴传》
公元前58年,乌桓人发起对匈奴东境姑夕王领地的进攻,俘掠人民畜牧而去。握衍朐鞮意欲追究战争责任,欲处罚姑夕王时,他于匈奴诸权贵的矛盾总爆发了。'单于怒,姑夕王恐,即与乌禅幕与左地贵人共立稽侯珊为呼韩邪单于,发左地四五万人,西击握衍朐鞮。'结果'未战,握衍朐鞮单于兵败走,使人报其弟右贤王曰:'匈奴共攻我,若肯发兵助我呼?'右贤王曰:'若不爱人,杀昆弟诸贵人。各自死若处,无来污我'。'
握衍朐鞮内失民心,外乏支援,无力抵抗,遂自杀而亡。其所役属'民众尽降呼韩邪单于……左大且渠都隆奇亡入右贤王所。'呼韩邪取得胜利。
握衍朐鞮篡权所引发的后果是严重的。虽说此前匈奴统治内部为了争权夺利,特别是为了争夺'单于'这个最高的统治权力早已蕴蓄了许多矛盾,且不时展开斗争。但是,象此次于少数人支持下(何况己被罢黜的颛渠阏氏等)无视匈奴单于继承制度,既非父死子继,又非兄终弟及,阴谋政变夺取单于权位,这在匈奴史上还是第一次。其结果使匈奴内部夺嫡之争演变为大规模分裂战争,造成日逐王先贤掸叛离匈奴率数万骑归汉,奥鞬王举众叛徙和左地贵人另立单于等严重的分裂事件。
第二阶段:五单于争立
呼韩邪单于消灭握衍朐鞮单于之后,遂进驻单于庭。但是分裂势力并未就此得到扼制,反而在酝酿着更大规模的分裂战争。以呼韩邪单于所采取的错误政策为肇端,相继出现了屠耆单于等五单于各拥兵自立争夺单于权位的局面。匈奴的内乱和分裂继续蔓延和扩大,五单于争立阶段是公元前58年至公元前57年之间。
呼韩邪单于归庭数月,罢兵使各归故地,乃收其兄呼屠吾斯在民间者立为左谷蠡王,使人告右贤贵人,欲令杀右贤王。其冬,都隆奇与右贤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人东袭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单于兵败走,屠耆单于还……留居单于庭。《汉书·匈奴传》
此时的呼韩邪涉政未深,执政能力不够成熟,故处置战后棘手问题方面不得策,其失策体现在两个方面:
'告右贤贵人欲令杀右贤王'是为其一。政权初立,应加以巩固不该急于树敌。何况右贤王虽然与握衍朐鞮有兄弟之实,但在呼韩邪与握衍胸程交战中,他立场坚定,并未协助其兄阻击呼韩邪进攻,甚至还谴责握衍朐鞮杀害无辜,残害权臣贵人,是咎由自取。政权未稳的形势下谋害右贤王不但有逼反右贤王之嫌,又极易引起骚乱。
'罢兵使各归故地'是为其二。初掌匈奴,政权不稳,不安定因素各处存在,因此该政策是绝对不合时宜的。继续保存各部兵力,借此发挥龙庭政权核心作用,保证号令畅通的前提下进一步采取措施调整政策的做法是符合当前形势。既然意欲干掉拥有一定兵力的右贤王,那么这一点就显得更重要。接受密令的'右贤贵人'们因此靠有强劲的后盾而有效配合呼韩邪旨意,并且一旦遇有不测也可驱兵征服。
呼韩邪本来拥有统一匈奴的绝好机遇,却因判断错误,事态终呈对呼韩邪极为不利的发展趋势。欲杀右贤王以绝身边隐患的计谋被察觉,立刻引爆右贤王与其所收容都隆奇残余势力的反击行动。事发于公元前58年冬,都隆奇与右贤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举兵东向,兵锋直指单于庭。结果呼韩邪战败,屠耆进占单于庭。
初战告捷的屠耆单于为防备呼韩邪卷土重来,'使日逐王先贤禅兄右奥鞬王为乌藉都尉各二万骑,屯东方。'但是威胁他的并不只一个呼韩邪,一场规模更大的内订很快打破了屠耆单于短暂的统治局面。
是时,西方呼揭王来与唯犁当户谋,共谗右贤王,言欲自立为乌藉单于,屠耆单于杀右贤王父子,后知其冤,复杀唯犁当户。于是呼揭王恐,遂畔(叛)去,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鞮王闻之,即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亦自立为乌籍单于。凡五单于。《汉书·匈奴传》
如此便形成,屠耆居中、呼韩邪据左,西边三单于占右的割据局面。为结束混乱的局面,屠耆采取了行动。
屠耆使都隆奇出击乌藉单于,而自己则出'王庭'杀向呼揭、车犁。这场混战中,乌藉单于和他的辅立者西汉降将李陵的儿子遭到屠省单于部将都隆奇的重创;车犁单于遭到屠耆单于的致命打击。乌藉、车犁先后向西北逃去,与西部的呼揭单于结为联盟。李陵之子也许担心联盟集团中的三位单于各自为政,互不相让,便劝乌藉单于和呼揭单于取消'单于'称号而拥立车犁为共主,以便统一行动,共同对敌。这样,车犁单于就成了这一联盟的核心人物,并集兵抗礼屠曹单于。至此屠耆陷入东西两面受敌的困境,他一面分兵四万屯备东方的呼韩邪单于;一面即自率四万骑西击车犁单于,后者兵败西逃。
西线战事还未果,战火却又在东线熊熊燃起。公元前56年,占据左边的呼韩邪单于乘屠耆单于远征车犁未归的时机,使其弟右谷蠡王突然西击其屯兵,杀略万余人;而自己则集兵邀击屠耆单于。屠耆单于闻知后,立刻率领六万余骑星夜东归,企图一举歼灭呼韩邪部队。不意,行军千里,不到辱姑地,陷入呼韩邪兵可四万人的伏击圈,经历一场激烈厮杀之后,'兵败,自杀'。呼韩邪单于以逸待劳,设围一举歼灭威令一时的屠曹单于。
逃到西北的车犁单于闻知呼韩邪胜,便取消了单于号,率部东归,主动向呼韩邪投降。此时一直据守一方的乌藉都尉和李陵子见呼韩邪单于兵多势威,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便休兵养马,等待时机。不久之后,呼韩邪单于的左大将乌厉屈与其父乌厉温敦因不满其统治,又埋怨匈奴内部混乱不堪,遂带领他们的数万部众南下附汉,严重削弱了呼韩邪单于实力。此时,李陵子趁机复立乌藉都尉为单于,重建山头。由于乌藉单于势单力孤,很快就被呼韩邪单于剿灭,李陵子亦遭杀头之祸。至此匈奴五单于争立以来内乱告尽。
五单于争立的局面将匈奴自握衍朐鞮擅立以来出现的分裂局面推至高潮,匈奴统治集团彻底失去凝聚力,单于威信严重下降,盘踞各地的匈奴贵人逐渐争一脱'单于'控制而据地自尊,出现以地名为称号的呼揭、车犁、乌籍三单于,成为匈奴史上前所未有的事件。匈奴统治层和各部落之间的权力之争愈演愈烈,相互攻斗残害已司空见惯,匈奴社会残破不堪,国势愈加衰微。在这场腥风血雨的分裂割据战争中呼韩邪暂时平定匈奴,重新占领了单于庭。然而与其说匈奴内部矛盾就此趋缓,不如说矛盾在进一步加深。
第三阶段:呼韩邪单于与那支单于对立
呼韩邪单于在五单于争锋中取得了胜利,暂时统一匈奴。然匈奴内部矛盾正在深化,纷争再起。
屠者单于从弟休旬王将所主五六百骑,击杀右大且渠,并其兵,至右地自立为闰振单于,在西边。其后,呼韩邪单于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亦自立为致支骨都候单于,在东边。《汉书·匈奴传》
由此,继五单于争立之后匈奴又出现三单于鼎立形势。然而三单于鼎立的平衡局面并未持续多久,兼并狂潮再次在大漠之上汹涌了起来。公元前54年夏,'闰振单于率其众东击邵支单于。致支单于与战,杀之,并其兵,遂进攻呼韩邪。'昔日,呼韩邪亲手从民间提举到左谷蠡王权位的哥哥呼屠吾斯致支单于,在干掉来犯的闰振单于后立即马首问西,兵锋刺向了其弟呼韩邪单于。呼韩邪兵败,被迫再次放弃单于庭,引兵南退,致支进占单于庭。三单于鼎立就此结束,而为时近二十年的二单于对立却从此开始了。
战场兵败,'王庭'失守,呼韩邪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所面临的挑战是如何以弱而少的兵力战胜拥有较强实力的致支而巩固自己的地位。此时谋臣左伊秩訾(zǐ)替他想到了南边的邻居—汉王朝。左伊秩警劝他'称臣入朝事汉,从汉求助,如此匈奴乃定。'然而诸大臣表示异议,于是一场针锋相对的争论展开了。争论双方都是谋取自己的统治利益,而办法却是两个:一个主张事汉;一个主张战斗。前者的主张是根据汉强匈奴弱的形势分析而来。而后者则根据'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的形势估计而做出的。究竟谁的立论正确,诸大人僵持了许久。呼韩邪衡量了自己的处境:致支占据'龙庭',兵多势威,西域又易为所用;而自己兵少势弱,要保持统治匈奴的地位,很难实现。因此,他决然不顾诸大人的意见,置'卑辱先单于'于度外,而一心把伊秩誉的主张付诸实践。
呼韩邪从其计,引众南近塞,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致支单于亦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是岁甘露元年也。明年,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朝三年正月。汉遣车骑都尉韩昌迎,发过所七郡二千骑,为陈道上。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戾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棨戟十,安车一乘,鞍勒一具,马十五匹,黄金二十斤,钱二十万,衣被七十七袭,绵绣绮縠杂帛八千匹,絮六千斤。礼毕,使使者道(导)单于先行,宿长平。上自甘泉宿池阳宫。上登长平,诏单于毋谒,其左右当户之群臣皆得列观,及诸蛮夷君长王侯数万,咸迎于渭桥下,夹道陈。上登渭桥,咸称万岁,单于就邸,留月余,遣归国。单于自请愿留居光禄塞下,有急保汉受降城。汉遣长乐卫尉高昌侯董忠、车骑都尉韩昌将骑万六千,又发边郡士马以千数,送单于出朔方鸡鹿塞。诏忠等留卫单于,助诛不服,又转边谷米,前后三万四千斛,给赡其食。是岁,郅支单于亦遣使奉献,汉遇之甚厚。明年,两单于俱遣使朝献,汉待呼韩邪使有加。明年,呼韩邪单于复入朝,礼赐如初,加衣百一十袭,锦帛九千匹,絮八千斤。以有屯兵,故不复发骑为送。《汉书·匈奴传》
率部众南下的呼韩邪单于无疑成为留守漠北的致支单于一块心病。他担心呼韩邪单于在汉朝扶植下恢复强大后与汉合力,卷土重来,推翻自己的统治,因而必须扩展势力,可以开辟的第二生命线只有西边。致支认为呼韩邪兵败南下不久,根本没有实力反扑,于是放心的率兵西进,意图荡平尚不稳定的匈奴右地,并其人马,充实自己。这时屠者单于的小弟纠集其兄残余兵力,已经在右地自立为'伊利目单于',得知致支西征的消息后,率兵迎击,结果兵败被杀,其部众尽数被邪支单于兼并。
经过八年多的西汉王室扶植,呼韩邪单于的兵力,民众有所增多。致支已西去,他的大臣多劝他'北归',而他也以'塞下禽兽尽'自己又'足以自卫'颇有北返'单于庭'的打算。在西汉的指示下呼韩邪单于率众第三次重归单于庭,持续招抚各方散乱的匈奴部众,逐渐使匈奴内部各部落纷争混乱的局面平定下来。公元前36年发生了一件令呼韩邪始料不及的大事,避开呼韩邪与西汉王朝的威胁而西居坚昆的致支单于,意外被汉之使护西域骑都尉甘延寿及副校尉陈汤所杀。
对于致支单于之死,远在漠北单于庭的呼韩邪单于喜惧交加,反映极为复杂。喜的是:致支已死,自己最强悍的政治敌人在西汉王朝的打击下从此消失,匈奴二十多年战乱不息的局面彻底结束,大漠政权马上将把握在自己的手里;俱的是:致支败亡之后匈奴唯一能够牵制汉朝的力量已不复存在,西汉王朝实力强盛而自己势单力薄,今后或不免因得罪西汉王朝而肇邪支单于之祸。形势的急剧变化促使呼韩邪只能继续归附汉朝,才能确保自己统治安全。
公元前33年,呼韩邪单于第三次入汉朝见,朝见期间呼韩邪表示愿为汉室女婿。汉元帝遂将后宫良家女王昭君赐予他和亲,这就是著名的'昭君出塞'。但是如今汉匈和亲与汉初汉匈和亲已不可同日而语,其性质己发生根本性转变。汉初的汉匈和亲是汉朝委曲求全,以大量贡品财物换取暂时安宁的贡赋性的政策;此时的汉朝'和亲'政策是汉朝中央政府对民族地区的'怀柔安抚'性质的管制政策。呼韩邪与汉王朝和亲性质的根本转变就意味着整个匈奴与汉王朝政治关系的根本转变。
至此,匈奴握衍朐鞮擅立以来统治者间的相互攻战至此告一段落,历时三十余年。历此次政治大地震之后匈奴社会己发生严重裂变,因内乱而坐留的创伤永远不能愈合,在匈奴民族史和汉匈关系史上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和严重后果。
第一,大战乱与分裂招致匈奴社会生产的巨大损破和国力衰竭。根据史书记录,自握衍朐鞮擅立至呼韩邪单于附汉时期的内部战事有十二次,其中多数为交战各方兵力超过数万人的大规模混战。如此血肉腥风的内部战争会给匈奴社会生产造成怎样的恶劣后果是不遑多说的。战乱肇祸于匈奴人民的灾难是难以想象的,匈奴'死者以万数,畜产大耗什八九,人民饥饿,相蟠烧以求食'。再加上接二连三的自然灾害使其背负无比沉重的包袱,承受巨大的生存压力。战争又夺去了许多匈奴人的生命,使劳动力锐减,导致生产能力严重下降,经济衰退,国力衰竭。据此可知,匈奴内乱带给自身的损失远胜其外患予以的打击。
第二,大内乱把冒顿以后形成的统一政权格局彻底打破。单于庭政权中心失去了原有的统治机能与权威,匈奴统治层完全失去了凝聚力,矛盾重重,为日后大分裂埋下了种子。
第三,大内乱直接产生了呼韩邪单于归附西汉王朝的结果,匈奴单于亲自入汉称臣,完全改变了匈奴历史发展方向。
除上述各种影响和后果之外,匈奴的大内乱所产生的最为严重的一种后果便是导致了日后匈奴史上的大分裂。经历大内乱之后匈奴单于威信严重下降,统治涣散,凝聚力俱无,不能再有以往那般高效集权,永远不可能恢复以往那般真正统一。时至东汉初期时呼韩邪单于欲稳定匈奴单于政权的各项政策最终俱以失败告终。呼韩邪单于归附西汉王朝后匈奴内部已形成一股强大的亲汉势力,并发挥重要的政治作用。与此同时因为附汉后的匈奴南北部地理位置离汉王朝的距离不同而产生了经济文化严重失衡,南北部匈奴人的生活及各方面习惯差距拉大,蕴蓄着深厚的矛盾,最终导致南北部亲汉与反汉两派斗争而引发大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