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人馆|红楼补梦(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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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黄叶
宝玉冷笑道:“那天和冯紫英他们吃酒,大伙儿齐打火的说男人生来喜新厌旧……”
二姐姐的话让我心中一酸,忍不住要滚下泪来。忙拿帕子拭了。幸亏几人这一会儿正在二姐姐回来的兴头上,倒没人理会。宝玉走在前面,后头笑道:“二姐姐净说些不通的话。这园子是咱家的,难道还能飞了不成?又有什么来不得的。”探春也说:“老太太那天还吩咐凤姐姐常叫人打扫你的屋子,该舔换什么都和原先一样呢。”二姐姐叹口气,不再言语。
宝玉抬头看看天色,说:“时候儿倒不晚,我们陪二姐姐在园里走走,现在回去睡觉,倒把这月色辜负了。”又回头命婆子:“你们先去吧,这大月亮底下,用不着点灯笼。”婆子们巴不得早去歇着,答应一声便回去了。
刚走几步,宝玉屋里的嬷嬷又回来说:“二爷和姑奶奶姑娘们也别太晚了,让周嫂子知道了我们可有不是呢。”袭人回头笑道:“别啰嗦了,这里有我呢,二爷白不过走走权当行食,还能玩到深更半夜不成?”等婆子去远,宝玉说:“园中月色虽说不知赏玩过多少次了,可从没像大姐姐游幸那样从正门始一处处看过,不如我们沿着大姐姐游幸的路陪二姐姐玩,岂不新鲜有趣?”说着便朝大观园正门方向走去。
二姐姐语声含悲道:“我哪里能跟大姐姐比呢?她有福气当主子娘娘,我却连下人都不如!”惜春手里一直捻着串玛瑙念珠念佛,这时停了讽诵说:“大姐姐当了娘娘主子也不见得舒心喜乐,不记得她省亲时想哭却不敢太哭,满心委屈烦恼却强装出欢喜的样子?可见人生即苦,只有回头是岸。”
探春一直对着月亮出神,听了惜春的话,叹口气说:“都是妙玉那蹄子让你五迷三道的,老太太要的画也懒得画了,我劝你少些往栊翠庵跑,小心有些话传到老太太耳朵里。”惜春笑道:“老太太自己也念佛,这红玛瑙念珠还是老太太给我的呢。”
说话间不觉进入园门,迎面“曲径通幽处”,假山上绿萝倒披,掩映左右,五个红色大字龙飞凤舞,月光下分外明晰,正大姐姐的手迹。
探春笑道:“我和大姐姐的字是一师之传,练了这许多年,总觉没有大姐姐运笔线条流畅,怪不得老太太说大姐姐自小凡事极有耐性,这般扎实功底,可见大姐姐当年的功课。”宝玉笑道:“三妹妹过谦了,那天在薛大哥喜筵上,我还向众人说起你的书法呢。”探春责怪道:“二哥哥总好信口开河,再向外人说起我们女孩儿家,我可不依!”宝玉笑说:“也不是什么外人,那天姨妈特意让我和南安郡王两人坐了一席,除了侍候的贴身下人,倒没别人。”又说:“不只说到你的书法,我还说了林妹妹的诗和四妹妹的画呢。”
我一听之下,好不气恼,直问着他:“好端端你拉扯上我们做什么?”宝玉连忙做了一个揖,陪笑说:“原也不是吃酒无聊,唐突闺阁。因南安郡王问起薛大哥兄弟行数,我顺口说出了宝姐姐来,又因说到宝姐姐,不知不觉就说到了妹妹们。”我赌气说:“活该你让舅舅天天逼着念书困在家里倒好,省得你出门混说。”说完快步向前。
远远望见那边山坡上桃林,想起我收葬落红的花冢,还有那年与宝玉相并读曲,往事如昨,又似已过千年,一时心酸,忍不住泪下。二姐姐在后面叫:“林妹妹,看在我的面上,别恼了,等等我们罢。”我只好停了脚步,负手望月。宝玉紧走几步跟来,打拱作揖,指天发誓:“以后再在外面敢提妹妹一个字,就让我变成大哑巴,天天让人喂黄连吃。”怄得我忍不住笑了。
二姐姐她们赶上来,探春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二姐姐,刚走几步,诧异说:“你们两个手都这么凉!林姐姐素来身子弱,手凉些是有的;二姐姐一向耐寒,小时候玩手拍子打,你的手心总是热乎乎的,这会儿身上穿的又不少,倒不该这样。”宝玉就着月光向二姐姐脸上看了又看,倒让二姐姐不好意思起来。惜春笑道:“二哥哥你给二姐姐相面么?”宝玉不理,呆呆的看了好一会子,看罢才说:“二姐姐原来是圆脸,自出阁不知道怎么变成瓜子脸了。虽说看起来越发清秀些,我总觉得不对劲儿。”二姐姐低了头,一串串眼泪直滚下来,滴落在绣花缎袄的前襟上,月光之下,珠烁晶莹。
探春捏捏我的手,我会意此时万不能劝,只好佯作不见。等二姐姐略好些,探春笑道:“二姐姐出阁后越发出落的好了,这自然是好事。或许二姐姐在那边一时饮食不合习惯也是有的,或者最近身子有些小小不适,听说明天王太医来给林姐姐诊脉换方子,二姐姐顺便瞧瞧倒也便宜。”
二姐姐收了泪,勉强笑说:“前几天听孙家的婆子说了句俗话:没人疼的人,手便是凉的。我从小没娘,亏得老太太疼些,谁知出嫁……”话说到一半,看了看我,忙掩住。探春笑着安慰:“婆子们的市井之言,当笑话罢了。”
水声成韵,不觉来到沁芳桥畔。宝玉看着河水,明知不可临时唤船娘来,却装模作样地跳到系在岸边的小船上,嘴里说着:“开船。”急得袭人恨不得上去扯他,又不敢跨上船去,急忙央求:“三姑娘,快劝二爷回来罢。”宝玉笑道:“这不过婆子们收拾河中落叶杂物的船,又下了锚,哪里能划走呢。白逗你们玩的。”说着便回到岸上。紫鹃打发小丫头给我送来香底翠竹夹绵绮长褛,说夜晚风凉,仔细心背冷着。我接了穿上,笑问:“这里离潇湘馆最近,是先进去喝茶略歇歇儿呢,还是让她们拿茶来,我们就便喝了?众人都说这会子倒不渴,也不必果然每个院落都进,那样会闹得太晚,只大略走走,说话散心更好。
我说:“白这样走,总觉无趣,不如我们到大观楼上,一边赏月,一边做些诗词,如果按以前的规矩,今天恰是聚社的日子呢。”探春连声说好,宝玉笑道:“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不松松快快玩一阵子,又做诗。”我说:“大姐姐上次游幸的时候,可是要大家题过诗的,你忘了自己出汗了?”大家都笑起来。
宝玉急道:“还提这些干什么?你要做诗,我奉陪好了。”我抢白他:“谁稀罕你陪!做诗是为了自己的心,又不为去外面赴宴炫才气得彩头!”惜春一路讽诵,似乎不理会别人杂事,这时竟也来了兴致,出主意说:“按照诗社原来定的,今天本是聚社的日子。我们去把妙玉请来,再在大观楼上略备些茶果,起一社倒也别致。”探春笑道:“这更好了,不过还要请大嫂子来,一则免得有人偷懒,二来我们闹得晚些,也好有人担着。”说完便命小丫头们去请人、备茶果点心。
我问惜春:“妙玉古怪,小丫头恐怕请不来她?”惜春笑道:“别人的丫头请不来,我的丫头倒可以试试。倒不是因为我面子大,是她听不得我们做诗。先前中秋节你和史姐姐联句,可是她给你们收了尾?后来又誊写在她的诗本子上,你们前面的联句用的是行书,她自己的用了正楷。”探春问:“妙玉也有诗本子?怎么肯给你看?”惜春道:“倒不是专门拿给我看的,是我到她那里的时候,正赶上她理诗稿,再四求了才给看的。她还给自己的诗本子取了个名字,叫《妙句集录》。”我笑道:“这诗集的名字倒挺好玩,只是不知道的人会误为她自视太高。”
二姐姐指着不远处的蘅芜苑问:“宝姐姐怎么还不回来住?她哥哥不是已经娶完亲好些日子。”又问:“那个香菱丫头寡言少语的倒挺好,还跟林妹妹学诗么?”我笑答:“香菱倒是想学诗,宝姑娘不来,她更不来了。最近听说又病了,那天薛姨妈来给老太太请安,说起她病还着急伤心的不得了呢。”宝玉冷笑道:“香菱哪里是病,听说是受了他家大奶奶的欺负,不知道是打的还是气的才起不了床。薛大傻子竟不敢管,还由着那位奶奶把香菱的名字都给改了,叫什么秋菱。亏得薛大哥当年为了香菱还闹出人命,怪不得那天和冯紫英他们吃酒,大伙儿齐打火的说男人生来喜新厌旧呢。”我心里一凛,瞅了一眼宝玉,便转过头去看松树下面单脚立着的两只白鹤。只见它们相偎相依,看来睡梦正酣,对我们说笑毫不理会。
宝玉自知失言,一时讪讪无话。
分花穿柳,踏月度影,一时来到紫菱洲附近,二姐姐自言自语:“近乡情更怯,我看到原先的屋子,心里不知道怎么竟突突直跳。”又问:“我没回家的这些日子,岫烟不知道怎样了?湘云来过么?听说她嫁过去是为冲喜,一过门就伺候病人,也不知道怎样了?”探春笑道:“二姐姐这水般的软心肠到底没改。湘云十天前倒来过,给老太太磕了头便走了,二哥哥还吵着要打发人接你去呢,可哪里等得及。”二姐姐担心起来,问:“她难道在夫家也不得做主?不是听说姑爷人品学问极好,温柔敦厚有君子之风么?”探春道:“听说堂上待湘云倒是亲生女孩儿一般,姑爷也念重得很,只可惜合八字的时候,史家二太太把时辰报错了,合错了八字,湘云姐姐命硬,克……”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我们大家明白,便不再追问。
一时小丫头来回:“楼上茶果齐备了,大奶奶说看着兰哥儿默完那段书就来。”探春点点头,又命:“笔砚等就从我那里取来,倒都是现成的,快去预备了。”小丫头应命而去。
我们刚到大观楼坐定,妙玉的丫头便同惜春的丫头一起来了。我想妙玉终不肯来,打发丫头来说一声全礼罢了。没想到这丫头合十问好之后,便说:“妙姑正做晚课,完了就来。我这里先送来她自采自制的梅蕊茶,还有这半瓯露水,要我先烹了给姑奶奶姑娘们喝。”我瞅着宝玉笑道:“听听,这茶可没你的份,你是蹭吃我们的残杯呢,还是回避的好?”宝玉笑道:“当然托姐姐妹妹们的福了,又回避什么?上次随了宝姐姐和妹妹吃了便宜茶,这次再复制一回也没什么。”探春划着脸羞他,大家都笑了。
小丫头刚把水煮滚,烫了杯盏,大嫂子就到了,进门便赞:“好香的茶!你们真会消受。”我们便告知是妙玉奉送的好茶好水。大嫂子哦了一声,说:“宝玉这次如果还做不好诗,就罚他到妙玉那里讨玉兰。”宝玉不平道:“还没做,怎么就知道我的不好?再说这大观楼下不是玉兰,又讨她那里的做什么?”大嫂子笑道:“看把你急的,我昨儿远远看见她庵中的玉兰红白相间,比这楼下的可壮观多了。其中一树黄玉兰,瓣蕊金黄,可不是凡品。”
话声未了,妙玉来了,进门就说:“我只来随喜,你社里的规矩是不懂的,也别用它来缚我才好。”大家齐声称是。
大嫂子问:“猛然间起社,做诗还是填词?限韵还是限题?到底怎么说?”宝玉道:“依我看,刚才说到玉兰,我们就咏它倒应景。以往限制太多,倒不如今天把那些劳什子全抛开,不管诗词歌赋也好,散曲议论也成,也不限韵,大家自由自在,吟成什么便是什么,那才有趣。”大嫂子说就依你罢,不过一点规矩没有也不行,我点上梦甜香,香尽未完者照罚不误!我以往评而不做,这次倒也试着打油一首,不果有言在先,不在评论之列。众人称是。
众人又吃了一会子茶,大嫂子点起梦甜香来。
我走到窗前,眼望楼下白玉兰,吟成一首,也不管别人,便走到案边录在纸上。
咏白玉兰
潇湘妃子
寂寂长冬默无闻。应时而动不应人。
品香识得君子面,会色才解缟仙裙。
朵朵仙指道禅机,瓣瓣玉贝宣纶音。
根基早植阆苑中,何故懵懂下凡尘。
不知妙玉等人有何佳句,且等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