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水月庵里写春秋(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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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四,吴有龙家里聚集了一班人,其中有我、许文乾,陆荣民、陆天荣、许基平、陆枝平、许强明等,陆天荣和许强明是吴有龙的战友,我们平时也常常见面,大家早就成了好朋友。
大家见面后互致问候寒暄,然后一起到外面照相。那时候陆枝平有个照相机,是海鸥牌的,要用胶卷,每卷照36张。我把它视为宝贝,常常借它来照相。我们到田野里照,在房前屋后照,在树下照,有单照,有合影,一个春节下来,留下不少的照片。
吴有龙在厨房里为父母帮忙,到吃中饭的时候才出来叫我们去吃饭。
客堂里,一张红漆八仙桌上,已经摆了许多菜肴,荤素水陆兼备。牛肉、羊肉、鱼肉是冷盘,炖鸡煲里还冒着热气。素菜有莲藕、芹菜炒肉丝、油焖尖椒、醋溜土豆丝、酱烧茄子等。旁边还放着暖黄酒的钢精锅,黄酒已经热好,酒香不断地从盖缝里溜飘出来。
每人座位上都放了两个小碗,一个倒酒,一个夹菜。大家坐定后,吴有龙依次给大家面前的小碗倒酒。吴有龙的哥哥吴有元给我们敬烟,我从不抽烟就拒绝了。那时喝酒一般是用锡铬打的酒壶钵,用的一种小酒杯。但我们这班人聚一起喝酒,从来不用酒杯,而是用小碗,一小碗约可盛黄酒半斤。热酒的钢精锅就放在桌边,用水瓢舀酒,真有一种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豪迈气氛。
吴有龙倒完酒后,对大家说:“今天是年初四,迎灶神的日子。又逢大家来,我很开心,我先干一碗,一表示欢迎,二表示敬意。”说完,就咕咚咕咚地一口气把一小碗黄酒喝光了。大家拍手鼓掌,竖起大拇子叫好,场面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我坐在那里看傻了,原来喝酒成倒酒了,张开嘴巴,一碗酒在喉咙里咕咚咕咚响一阵子,就灌进胃里去了,还不用嚼,也不用吃菜。他喝完酒,爽了几片藕放在嘴里嚼,还发出吧咂吧咂的声响。然后又在自己的酒碗里倒满酒。接着他又说:“今天我们刚好满桌,非常圆满,大家端起碗来,干了这酒!祝大家今年身体健康,多多发财!生活如酒桌一样,不缺一角,一切圆满!”
大家一齐站了起来,互相碰碗,嘴里喊着:“干杯!干杯!干杯!……”这哪里是干杯,分明是干碗!在一阵吆喝之后,大家都把酒碗往嘴里凑,然后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这哪里是喝酒呀,这分明是如夏天口渴喝凉开水一样。一阵咕咚咕咚之后,酒碗中的酒全跑进各人的胃里去了。然后就响起一阵筷子碰盘的声音,各人夹各人喜欢的菜,嚼着腮帮子,嘴里还评价着酒:“好酒,好酒。好居(入)口,又有酒劲。”
两碗酒下肚,每人的脸上开始发热,继尔红润起来,热酒借着酒劲,大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各人找人说话,有说今年生意的,有说师傅徒弟的,有说恋爱对像的,有说种田卖瓜的……场面甚是热闹,吴有龙调动喝酒气氛的手段真的很高明。
我的酒量不大,大约也就三四碗的量,在座的人中,我算是最差的一位了。除我,就算陆荣民了,他比我好一点。其他的人喝酒都很了得,排下去可能就是许文乾,他喝个五六碗也没问题。
吴有龙的父母亲上了一个素焖四季豆来,大家吃多了荤的,上来了一个素菜,分外来热情。一下子,一盘素焖四季豆就抢完了。
接下来,上来了一大盆大块红肉。这肉大部分是精肉,也有一些边上有些肥肉,也是暗红公的。肉装在一个大盆里,正冒着热气,肉香四溢,还带有些甜味。
吴有龙说:“这肉特别好吃,烧法也独特,用红糖煮了四五个小时了,很稣很可口,夹馒头吃很有一种风味,大家尝尝。”
正说着,吴有龙的父亲已经把馒头端上来了。他自己先夹起一块来,往嘴里送,还不住地催大家趁热吃。这肉真的好吃,有点甜,又细腻,又浓香,一嚼就满口溢香。
馒头吃了,肉也吃了,肚子不空了,为喝酒垫了基础。
这时,吴有龙站了起来,说:“我开始打通家,一个一个轮过去,每人轮一遍。”我一听就又傻了。我首先提出反对说:“有龙,你有这个本事,我没这个本事。”
他说:“没这个本事,也得喝,不喝不行。”
这时,陆荣民也提出反对,他也说吃不消这么喝。最后大家协商同意我和陆荣民允许一桌轮完干一碗。然后就开始新一轮的喝酒。
吴有龙先喝,他每人陪一碗,一连喝了九碗。我禁不住惊叹他的海量了!他喝完后,依旧谈笑风生,指手划脚,没有一点醉意,但语言明显多了起来,一下子找这个说话,一下子找那个说话,头发一颤一颤的,滔滔不绝。
接下来轮到陆枝平了,他人长得帅气,浓眉细眼,四方脸,白白净净的,乍一看去,像个白面书生,非常文气。他讲话慢条斯理的,但喝起酒来一点也不含糊的,海量惊人。他的酒风有时很好,不偷不赖,有时也耍赖,但在我们同学面前,却有很好的口碑。我与他的关系特好,有他在场喝酒,我就能壮胆,我实在不行的时候,他会给我代酒。他讲话很有一套,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好像没有他不知道的,尤其是酒文化,一套一套的,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你若不喝,他就会搬出他的酒文化来,说得你哑口无言,不得不喝。遇上他,大家都有些内惧。他先用两手,一手捏拳,一手伸掌,把拳头放在掌下,做了一个揖,嘴里说:“轮到我了,大家都知道这点酒我是不在话下的,但今天确实不能喝,因为我感冒了,喉咙痛。”
陆天荣说:“你今天一开始就想耍赖是不是?”
枝平说:“没有,确实喉咙痛。”说着他就张开嘴巴让大家看,还故意咳嗽一阵。“你没有听出来,我鼻音很重吗?”
许基平说:“酒是消毒的,喝了,感冒就好了。”
吴有龙说:“枝平,你这样就不对了,我刚刚喝了,第二个你就绊住了,这酒还要不要再喝下去啊?”
枝平说:“喝下去呀,当然要喝下去呀!”
有龙说:“那你就喝呀,还拖拉什么?”
枝平说:“如果我喝了,别人不喝怎么办?”
有龙说:“你先喝掉,别人的事再说。”他就走到陆枝平的边上,给他端起了酒碗放到他的面前。“这点酒对你来说,一点都算不上什么。还想做我妹夫,不喝了这酒,门都没有!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一致称是。这样枝平就低下头,把酒碗放了嘴里,一阵咕咚咕咚,一饮而尽,然后把空酒碗向在坐的人环照一圈。
第三个是我,我是说好的,一桌干完一碗的,我就再也不能摆姿势了,一圈下来,干了一碗。这酒虽然是新酒,再经过火热,也有很大酒劲,三碗酒下肚的我,早已耳热心跳,晕晕欲仙了。我也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接着,一个一个地轮下去。虽然中间有些小的插曲,但都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吴有龙喝了十六碗,陆枝平喝了十二碗,一般的都喝了八九碗,我喝了四碗后,头重脚轻,飘飘欲仙。打过通家,陆枝平和许基平又开始划拳了。他们约定,每次四分之一小碗,谁输谁喝。
两人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先一个开场:“全福,福寿全,两家好哪!”然后猜拳开始。先是许基平输,而且连输几拳。他摇头晃脑地说:“唉,真奇怪了,连连输。”然后他静静了气,又开始出手,这次好像有神助一般,他竟然连连赢了,一连赢了六七拳,陆枝平连喊喝不了,但划拳还是很起劲,声震楼板。连连赢,许基平更是高兴,手舞足蹈,嘴里说着一些酒话。这时大家都在接连不断地找人讲话,嘴巴里不住地喷出酒气来,扩散在酒桌之上,然后弥散在空气中。
喝过酒后,大家又一起去黄田畈看《玉色蝴蝶》电影。我骑着自行车,脚下像生风似的,不用力气,车轮子还滚得很快,头还有些晕乎乎的感觉,这就是喝酒后的美妙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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