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敖让 资治通鉴读史悟道 2020-02-12
【材料】《资治通鉴》汉纪 孝哀皇帝 建平四年 公元前3年
董贤贵幸日盛,丁、傅害其宠,孔乡侯晏与息夫躬谋欲求居位辅政。会单于以病未朝,躬因是而上奏,以为:“单于当以十一月入塞,后以病为解,疑有他变。乌孙两昆弥弱,卑爰痜强盛,东结单于,遣子往侍,恐其合势以并乌孙;乌孙并,则匈奴盛而西域危矣。可令降胡诈为卑爰痜使者来上书,欲因天子威告单于归臣侍子,因下其章,令匈奴客闻焉;则是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者也。”书奏,上引见躬,召公卿、将军大议。
【译文】董贤尊宠日盛,丁、傅两家外戚十分嫉妒他的受宠,孔乡侯傅晏与息夫躬谋划取得辅政大臣的官位。恰巧匈奴单于因病不能来朝见,息夫躬趁机上奏,认为:“单于本来应当在十一月进入边塞,后来却自己说有病不能来,臣怀疑可能有其他变故。乌孙国两位昆弥弱势,逃亡在外的卑爰痜则强大,他东去与匈奴单于勾结,还派儿子作为人质侍奉单于,恐怕他们会联合起来吞并乌孙;乌孙被吞并后,则匈奴势力强盛,西域就危险了。可以让投降的胡人假扮卑爰痜的使者来长安上书,请求借天子之威向单于施加压力,使其归还质子,趁把国书交与主管机关处理时,让匈奴的使者知道;这就是“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的谋略。”奏书呈上,哀帝召见息夫躬,然后召集公卿、将军们讨论他的建议。【解析】这是汉朝对匈奴与卑爰痜发起的一次离间。当时西域乌孙国有臣服于汉朝的大小昆弥,而卑爰痜则是早期乌孙国争权失败的退出势力,在表面上臣服汉朝,匈奴当时是臣服于汉朝的。材料说的是公元前3年,匈奴主动请求朝见皇帝,但不巧病了,于是又请求过一年再来。而当时卑爰痜国王却又送了侍子给匈奴。所以息夫躬怀疑匈奴主动请求觐见只是表忠心,意在使汉朝放松警惕,从而联合卑爰痜吞并乌孙国,接着抢占西域。于是息夫躬便说动了哀帝的岳父傅宴,让他牵头向皇帝提议,离间卑爰痜与匈奴之间的关系,使得他们之间无法形成紧密的联盟。具体的办法,是安排降胡,冒充卑爰痜的使臣,来长安向皇帝请求,请求皇帝以天子的名义命令匈奴归还卑爰痜的侍子,然后把这件事放出风去,让在长安的匈奴大使知道。从而达到离间的目的。这是一次失败的离间计,具体的失败点在以下几个方面:战术上的勤奋,弥补不了战略上的懒惰。卑爰痜和匈奴作为臣服的周边势力,却私相授受质子,在没有经过天子允许的情况下,一个敢送,一个敢要。这其实就是汉朝由于外戚长期专权,国力下降后,对周边国家控制力减弱的体现。臣服势力纷纷眉目传情,其目的就是想暗自连结,意图脱离汉朝的控制。打铁还需自身硬,组织领导者的主要精力,还是应该放在如何使得国家繁荣昌盛,而不是把希望寄托于一次离间计的胜利。匈奴之所以敢怀揣二心,接受卑爰痜送来的质子,其本质就是轻视汉朝。假设国家真的强大、政治清明,匈奴岂敢私自接受他国的侍子,岂不是授人以柄,自己把脸伸过来挨打?所以说不管是国家,还是个人,增强自身的能力和素质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谋略的本质是使得自己处于不败之地;而不是让自己陷于四面楚歌之中,再以谋略取胜,这是险地,这样的人就好比一只在老虎的利爪下走位的兔子,老虎出现失误受的是伤,兔子出现错误丢的是命,伤可以叠加,而命只有一条。不应该是这样。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谋略的本质是胜敌而愈强,让自己时刻有以多胜少、以强胜弱的能力。而不是幻想着靠谋略来以少胜多、以弱胜强。从轨迹上说,一个领导者如果不能把队伍越带越强,那么他就很难有在困境中带领组织走出泥潭的能力的。在历史上这种情况鲜有,所以常为人称道。所以我说,汉朝走到匈奴敢于接受他国侍子这种地步,本身就是战略上的错误带来的,因为本身的能力减弱,而被人所轻视。别的不说,就说这离间计,本来就是一个阴谋,既然是阴谋,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阴谋讲究的就是不谋于众,两三个人甚至是一个人谋划就好。这样的好处就是,谋略成功了,就获得了战果,同时又得到几个政治上靠得住的下属;如果泄密了也不慌,因为知情范围小,也非常容易挖出内鬼,可以把内鬼处理掉,或者是将计就计下次利用内鬼传递假情报取得更大的成功。善于玩阴谋的人,没有人会像哀帝这样操作的,把公卿和将军都招来讨论,这是非常不专业的操作,如果不慎泄密了,不仅会受损失,还捞不到一丁点好处。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一个长于筹谋划策的人,手一定是非常干净的,所以他们的手法,常常是不留痕迹,使得对手查无可查。而汉朝的这次离间计,痕迹太重了。可令降胡诈为卑爰痜使者来上书,让投降的胡人冒充卑爰痜的使者来长安上书这种事,根本是不应该做的。因为使者不会是一个人,往往还是一个使团。为什么会是一个使团?一是山高路远,为了确保消息能够传送到;再一个就是为了确保消息的准确性,派一个人传送消息,是非常不准确的。极容易被篡改。因此,一个使团从卑爰痜来到长安,只要追查下去,本身就是一件引人注目的事情,而当中的人,也不是是铁板一块,极容易打开突破口确认身份,一旦冒充的事情被戳穿,不仅起不到离间的效果,反而会暴露自己的政治意图,使得匈奴更加的警惕。卑爰痜一开始主动送侍子给匈奴,现在又主动请求汉朝皇帝为自己要回侍子,前后不一致,匈奴必会起疑心,起疑心则会调查,调查则会找出线索,真相永远都是纸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情迟早会水落石出。除非匈奴必须在短时间内做出事关生死的决定,在时间上,形势不允许他展开调查,否则攻击这样的一个关键点,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绝对达不到目的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其实这个离间计,本身就是不合时宜的。在汉哀帝这个时候,匈奴虽然敢于私自接受卑爰痜的侍子,却仍然不敢公然脱离汉朝的控制,仍然要主动请求来汉朝朝见,不管是真心还是出于为了让汉朝放松警惕,在一定程度上,都说明汉朝仍然具有相当影响力的,匈奴依然很忌讳汉朝。因此,在这种匈奴意图不明的情况下,直接利用匈奴的畏惧,一方面要求匈奴先派出侍子来朝;一方面加强西域都护府的屯兵;另一方面加强国内的统治,加快改革走出外戚专权的泥潭,才是消弭不稳定因素的根本啊。如果皇权无法回归,国家无法复兴,像卑爰痜与匈奴这样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多而已,就算使用离间计解决了这一次,那还会有下次,下下次,最终在没完没了走向败亡,这岂不就是兔子在老虎爪下走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