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彭红玉/一条河与一座城的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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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红玉
开封夜景
到开封翌日,我特地去看黄河。
这是一个暑热天气,贴地飞行的高铁骤然改变着传统的时空。刚刚还在江城武汉,眨眼就到了中原腹地郑州。再坐小车,走会儿高速,“七朝古都”开封就咫尺在望了。
我对开封的向往,最早源于那幅国宝级名画《清明上河图》。当朝画家画当朝市井,没有比张择端更真实可信的了。他对后世的贡献,不是刻画了一段历史,而在于活灵活现地展示了一朝风俗。风俗是离我们最近的东西,对我等小老百姓而言,近千年前的北宋及其都城汴京,繁荣也好衰败也罢,都不过是饭后茶余的谈资。人们感兴趣的是,开封有哪些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而我除了这些东西,更感兴趣的则是那幅画热热闹闹的表象下透出的盛极而衰的隐喻。
开封清明上河园
所以一到开封,我就直奔两个地方。先去开封府,那里是包大人曾经整顿吏治、惩恶扬善的府衙。高巍的门楼,威猛的双狮,峻严的议事厅,肃杀的虎头铡,一切都仿佛在无声地讲述那段耳熟能详的史话。转悠了一大圈来到后庭,我在书有“勤慎清”三个大字的照壁下伫立良久,不由缅怀一代名臣包龙图的仁勇忠义。只可惜包青天太少,太孤单,而再多的包青天,恐怕也拯救不了那个重文轻武、奢靡成风的王朝没落。
随后,我去了清明上河园。据说不到此处,等于没来过开封。相对于开封府、大相国寺那些高高在上的庙堂,这清明上河园分明就是还原的江湖,是老百姓更亲和的地方。进园后,我们在曲曲弯弯的人工运河和仿古建筑间信步游走,一路品小吃,赏杂耍,看捏糖人,挤在杨柳垂岸的运河边欣赏漕运表演和吆喝。应该说,这平地建起的园林,从再现当年汴京盛景的角度,从给人们提供一处开心游乐场的角度,从宣传和弘扬中原民俗遗存的角度,确实有其特色,也费了好一番功夫。但我总感到有些说不出的别扭,实在走不进张氏水墨营造的那种氛围。我甚至觉得这门票昂贵的清明上河园,是对《清明上河图》的生硬抄袭和东施效颦,商业功利湮没了固有的文化。其人文价值,远不如开封老城区逼仄而陈俗的巷陌,以及那些衰草丛生的断壁残垣。
开封清包公祠内塑像
历史是不可以任意复制的。开封这座历史感极其厚重的城市,本身就是一方人与自然的活化石。要说历史文化积淀,遍寻华夏也找不出第二座城市,有她一样的风华沧桑和彻骨的痛感。“开封城,城摞城,地下埋了好几层”。一首世代传唱不绝的童谣,表达的不知是自豪还是悲凉,或许二者皆而有之。开封自战国起开始造城,历魏、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北宋和金等七朝并据此建都。这期间,因战争等人祸引发社会动荡和朝代更迭,进而导致“礼崩乐坏”、民不聊生就不必说了,单是绕城而过的黄河就毁城多次。童谣里的“城摞城”,说的就是黄河泥沙曾几度掩埋历史上的开封,现在的城脚下3至12米处,依序叠压着6座古城池。而超出地面十几米的黄河,仍旧高悬在开封的头顶,形成了“城头悬河”的旷世奇观。
开封龙亭
对一条兴城于焉且毁城于焉的大河,屡废屡建的开封纠结了差不多2700年,不知这是不是一种宿命。带着极大的疑惑,我们出北门,过田畴,登上高高的河堤,然后站在阵雨后泥泞的黄河岸边,望水天一色,夕照下浊流东逝。此刻的黄河,在我身边静静地流淌。黄河开封段水面平阔,流速舒缓,显得波澜不惊,一点都没有传说中的凶相。相反,这条缓缓东去的金色的河,在习习夏风中是何等的温婉安谧,俨然一位慈爱的圣母,柔柔地卫护着古都开封,滋润着中原大地的万千子民。我在想,这就是一向被大肆渲染的咆哮和暴虐的黄河么?我们的母亲河真有那么冷血吗?她孕育了中华民族绵延五千年的文明,真的舍得扼杀一座煌煌都市的繁华吗?
开封铁塔公园
但毕竟,开封作为中国古代城邦文明的典范,其盛衰兴亡的史迹,似乎早已将黄河的是非功过记录在案。河的生命在于流。当一条河遇见一座城,便开启了这条河与这座城市生死博弈的命运。黄河从澄澈的冰川、潺潺的小溪出发,筚路蓝缕,一路东向。她遭遇太多的阻隔,挣脱太多的羁绊,也汇聚了太多的泥沙,并由此衍生出东方民族古老而神奇的文明。行至辽阔的中原,大河的脚步趋缓,终于呈现一派祥和。而逐渐卸下重负的河流,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远方。人们试图以文明的理由去阻断她的去向,扭曲她的习性,透支她的恩泽,母亲河被一次次僭越底线,不得不激起雷霆之怒,这就是开封的幸与不幸。我们今天虽然无从回放水毁开封的惨象,但值得深思的是,千百年来的开封从废墟上崛起、倒下、再崛起,这里反复上演的悲剧,究竟谁是导演?这座文明的尤物,到底在不断重建中侵占了多少河道,毁损了多少森林,耗费了多少人力和资源?也许只有长眠地底的6座古城知道。
开封大相国寺
站在黄河边上,远眺华灯初上的开封城。携有大河体温的风拂来,默默诉说着这座城市杳远的遭际。我不由想到,因史前一场大洪水而陆沉大西洋的亚特兰蒂斯,想到近2000年前一夕之间毁于维苏威火山的庞贝城,想到1000多年前在南美丛林突然神秘消失的玛雅文明,也想到了鲧和大禹父子治水的功与过、得与失。自然是无辜的。人类文明的演进真的不可以自行其是,真的不能以碾压自然规律为代价,而应顺“道”而行——这个道是天道,也是人道,更是人与自然共存共荣的和谐发展之道。
因为黄河,开封无疑是一座令人钦敬的城市,正如中华民族直面苦难、自强不息的精神为世人所景仰。我俯身掬一抔河水,双手合十,祈愿母亲河永远安澜,祈愿远离水患的开封再续文明与辉煌!
彭红玉简介
PENGHONGYU JIANJIE
彭红玉,湖北咸宁市作家协会、咸宁市女作家协会会员,《乡土作家》编辑。在《中国税务报》《中国税务》《布谷鸟》《咸宁日报》《九头鸟》等书报刊发表散文、诗歌、小说若干,作品入选《中国当代散文家力作选》,曾获国家级征文奖,散文集《何处是心乡》即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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