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拿了个新本子去山里坐,想在静谧的林间,日光撒下碎银时,我借几钱买得闲光阴,蘸着清风,写几行字。
林间有鸟鸣,叽叽喳喳地这里跳那里跃的,一池睡莲正羞羞地探出了头。睡莲只占了池子的一角,另一角空着。
不,不是空。树影映在池心里,有风轻来,微微漾着,美得不像话。
我就在池边坐着,本子放在不远处的石桌上。
记得那年去昆明,在翠湖北门处寻得一联:鹤窥竹阁能衔字,鱼上莲洲欲听琴。看到的那一刻,喜不自禁。想那鹤衔字而去,那鱼出水听琴,简直不似人间。于是在翠湖边上,望远处亭子,垂柳,或看身着汉服的行人,便不可自抑地幻想着古时某个月份,有诗人围茶小坐,有吟诗者有题联者,有抚琴者有舞者,我刚好经过。我带不走一个字,我也取不了一缕琴音,回到我的人间。可是,我从没觉得我空手而归。就像那个池子的一角,不是空的一样。我相信,清风落了字,日光落了字,鸟的翅膀飞起的时候,也落了字的。也像走在翠湖的感觉,虽然它的美远远比不得西湖,没有西湖游人如织的画面,更没有苏堤春晓那古春的景色,却不让人觉得空。翠湖的翠,很静,即使春色当头,游客也不多,只见得本地人吹拉弹唱,或翩翩起舞,好不自在。一路行来,那份静绿,那份自在的生活气息,满满地装了一心。在一片翠色里,不见鹤,却时不时见得白鸟立于湖心木桩上,或堤岸边,尽管避着人,可这样更好,好似它们衔了古人遗落的诗句。鱼却多见,戏于莲叶东,戏于莲叶西,还时不时跃出水面,水花四溅,而莲湖亭子里,正有老人在弹一把老琴。人生最美的光景,莫过于无事日,缓风静香,听流水,看山色。那种美,真是“物外烟霞供啸咏,个中鱼鸟同休逸”。人看山色看白鹤,看流水看鱼鸟,而山色白鹤流水鱼鸟不也在看人?古画中常见有人窗前读书,窗外有鹤独立,宁静的画面。再想想,读书人吟诵的诗句,鹤喜欢哪个字就衔走哪个,妙不可言。也见画中,有人临水弹琴,白衣如风,琴声便起于纸上。水中有鱼,潜游而来,听得一缕琴音,琴音也化成一缕鱼,与溪鱼相戏。这样诗意的画面,当下确实难寻,但因为某一时奇妙的联想,便觉得不空。我常想,我愿意将很多很多个日子,过成一张旧宣纸,任其空着,上面自然落下清风,落下月色,落下花香;愿意将一种情过成一封空信笺,不落一字,但尺素心肠,欢喜不尽在檐头新霁鹊查查里吗,思切之心不尽在月色被风吹瘦的晚间吗?心中不空,心中有鹤,自有鹤衔来古人的诗句,供我们品读;心中有鱼,鱼听得的琴音,自有一缕一缕扬在心中,一圈圈,扬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