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全解》之豫卦（一）
豫 坤下震上
豫卦卦名的这个豫字,含义比较复杂。据古人的解释,它至少有三个不同但却相近的义项。逸豫,安逸休闲;和豫,和悦顺畅;备豫,事有豫备,见微而知著。逸豫与和豫,意义相近相通,都有乐(与忧相对)的意思。备豫,看来与乐似乎不相关涉,其实也是有联系的,因为备豫可以这样理解:凡事有豫备,极易获得好的结果;好的结果到手,自然可以安逸和乐了。由备豫而导致安逸和乐还可以有另外的解释。彼一代人创造条件,打下基础,此一代人只管承受就是了,不必劳苦,也会得到安逸和乐。即所谓前人种树,后人乘凉。
豫卦为什么次诸谦卦之后呢?《序卦传》说:“有大而能谦必豫,故受之以豫。”生活富有,内心充实而能谦巽自处的人,必有安逸和乐的结果。
豫卦所以名豫,可从以下诸方面得到解释。从卦之德来看,外卦震,“震,动也”;内卦坤,“坤,顺也”。坤下震上,有顺而动之象。顺而动,所以名曰豫。此其一。第二,从卦之主爻来看,卦主九四以一阳统五阴,五阴都应于它,下面又有坤来顺承,动而上下顺应,所以名曰豫。还有,从卦之二象来看,“震为雷”,“坤为地”雷先潜闭于地中,待它动而奋出之时,自然发出声音,其中有通畅和乐之义，故名之曰豫。
豫,利建侯行师。
豫卦为什么有“利建侯行师”的意义呢?豫之外卦是震,内卦是坤。震乃长子,有侯象。坤为众,有师象。所以卦辞言“利建侯行师”。屯卦有震无坤,所以言建侯而不言行师。师卦有坤而无震,所以言行师而不言建侯。又,从内外卦之卦德看,外卦震,震动也;内卦坤,坤顺也。震动于坤之上,顺而动,象天子在上封建诸侯，万民在下“顺从悦服”,有如周克商而大封同姓。坤顺于震之下,顺而动,象天子兴师征战,诸侯从征,民众顺合,有如汤征东西南北而天下不以为怨。
《彖》曰:豫,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
“豫,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这是用主爻与卦德解释卦名。豫卦之所以为豫,是因为此卦只有九四一刚爻,它是一卦之主,上下众阴都来应它,顺它,它的志向得以实行,并无阻碍。
“顺以动,豫”。豫卦是内卦坤,外卦震,所以《彖传》说“顺以动”。连词用“而”的,上下两词并重,意义轻重相等,分不出主次。连词用“以”的,则上下两词的意义便有轻重之分了。此卦之“顺以动”,是以“顺”字为重,强调的是“顺”而不是“动”。这一卦所以名曰豫,“顺”是重要的,或者说关键在于“顺”。倘若上动而下不顺,或者动而不以顺,也就谈不到豫了。
“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这是以卦德解释卦辞。“顺以动”,动必以顺为前提,凡人间事,尤其治国平天下之事,必须顺应天理,应乎人心,亦即合乎规律,不得不动才动;若逆乎天理、人心、规律,轻举而妄动,事情没有不败坏的。自然界的天运地转也是因为“顺以动”才得以豫的。自然界尚且如此,何况人世间建侯行师这种关乎民众死活的事,岂可有违此理,不顺而动!
“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在《易》的作者看来,天地人三才的行动,都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律。所谓天地以顺动,其实就是遵循自然规律而动。日月不过与四时不忒不是两回事,是一回事。惟其日月之度不过差,才有四时之行的不愆忒。天地以顺动,统治者效法天地治国平天下,也要以顺动。法律所禁止的,应该正是人民所不想干的;法律所允许的,应该正是人民所想干的。这样顺着民心做事的结果,则刑罚清简而民服从。
“豫之时义大矣哉”,这是一句感叹的话,意在提醒人们对此卦之意义反复思考,加深认识。《易》六十四卦都有时有义有用。孔子作《彖传》,只在十二卦中言及时、义、用的问题。《彖传》讲“时大矣哉”的有颐、解、大过、革四卦,讲“时义大矣哉”的有豫、随、遯、姤、旅五卦,讲“时用大矣哉”的有坎、睽、蹇三卦。其中讲“时大矣哉”的,重在时字。例如颐、大过、解、革四卦,都是大事大变,关键在时字,务必火候把握好。讲“时义大矣哉”的,重在义字,如豫、随、颐、姤、旅五卦,都好像是细微浅事,但是含有深意。豫卦讲利建侯,屯卦也讲利建侯,二卦强调的重点却不同。屯卦重在时,豫卦重在义。讲“时用大矣哉”的,重在用字,如坎、睽、蹇三卦本来全不是美事,若能掌握得当,因时而用之,则完全可能产生好的效用。
《象》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
古人认为雷从地中出。地中阳气潜闭既久,一旦奋迅而出,阴阳相薄而成雷。雷有鼓动和气,发扬生机,通畅和乐的效用,所以坤下震上这一卦名之曰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前一个“以”字作用字讲,后一个“以”字作而字讲。“殷”是盛的意思。“配”是妃、对的意思。先王用“雷出地奋豫”的现象作为样式,象其和之声,取其和之义,制作声乐,发扬光大自己的功德。
在祭祀时将这声乐盛大地奏给上帝听,而又将自己的德与祖考相匹对。对上帝用“荐”字,对祖考用“配”字,其实是互文见义。荐之上帝,也包括荐之祖考。祭祀上帝奏乐,祭祀祖考也奏乐,规模都是盛大的。以德配祖考,也包括以德配上帝。总起来说,是讲豫卦的意义很深远,既荐之上帝,又配祖考,这样重要的“作乐崇德”就是受“雷出地奋豫”的启示而作出来的。
初六,鸣豫,凶。
初六以阴柔居初而与主爻九四相应,象不中不正的小人处在逸豫之时,受到上峰的支持、宠爱,志满意得,忘乎所以，不胜其豫,乃至于发出声音,表现出一副十足的轻浅相，结果必凶无疑。
鸣是心中有感而发于声音,是感情的自然表达。然而感情的性质有所不同。谦卦上六的“鸣谦”是鸣,豫卦初六的“鸣豫”也是鸣,但是两个鸣的情状、意义是不一样的。谦之上六因感于九三而“鸣谦”,有不乐居上之意,是鸣而求谦,所以吉。豫之初六因感于九四而“鸣豫”,有耽于逸豫之意,是豫而自鸣,所以凶。
《象》曰:初六鸣豫,志穷凶也。
逸豫是好事,处理不好便是坏事。荒于逸豫是坏事,开始便荒于逸豫而又不知戒惧,尤其是坏事。“初六鸣豫”,在豫之初即鸣,可知器量已尽,志气已穷,怎能不凶。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
豫卦有一个特点,凡与卦主九四有所系应即应、比的,不是凶就是悔,不是悔就是疾,都不好。如初六与九四应,凶;六三与九四比,有悔;六五与九四比,贞疾。唯六二特立于众阴之中,无系于九四,处豫乐之中而无迟迟耽恋之意。静则确然自守而坚介如石,处优越、顺利的环境不能动摇它的意志。动则善于见几而作,及早发现问题,把问题解决在萌芽状态。识断果决,去之迅速,早上该做的事情,绝不等到晚上。
贞吉,在《易》中有两种理解。一,贞吉是并列关系,贞且吉,即又贞又吉。二,贞吉是条件关系,贞则吉,即贞是吉的前提条件,贞才能吉。此贞吉是前者贞且吉的意思,即又贞又吉。贞训正。有人训占,是不对的。
《象》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
六二之所以能够介然不动以静守,断然不疑以行动,全部问题的关键在于它以阴居阴,居中得正。
未完待续……
本文选自金景芳、吕绍纲合编的《周易全解》，市面上非常靠谱的讲解易学知识之书，想入门或深学的朋友都可读一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