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海德格尔的异化观6400字
摘 要:海德格尔在前人的基础上将异化的范畴拓展到人们的日常生活领域来说明西方社会中人的无个性存在状态,为破解这一生存困境,海德格尔通过现身情态畏来使此在发现本真,通过向死而在、良知、罪责、决心这一系列的生存论上的建构使得此在能本真的在世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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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此在;异化;沉沦;畏;向死而在;良知
海德格尔一反传统哲学对人的抽象理解与定义,从人的实际生存说明人。为与传统哲学中理性人、道德人等作出明显区分,他使用“此在”一词表述人,以表达他新哲学运思。在他看来每一存在者都有其存在且因其存在而成为存在者,但一般的存在者如桌子、石头、锤子等对自身的存在却无所“察觉”,唯有此在这一特殊的在者才能提出存在问题,且追问存在意义。由此,在海德格尔处此在担负起追问存在的任务。他的这一做法使古老的“存在”问题与人的实际生存发生密切关联,这也成为他破解西方现代社会中由于技术统治、工具理性、信仰坍塌造成的人的异化问题的钥匙。
1 “异化”一词的来源
异化概念的形成有着一个历史的发展过程。克劳修斯、霍布斯、卢梭等人使用“异化”一词主要表的是个人权利或财富的转让,但到黑格尔那里,就成为一个重要的哲学范畴。他认为异化是绝对精神自我发展、自我认识的一个必然阶段,在绝对精神自我发展的自然阶段,绝对精神异化出整个自然世界,即绝对精神在运动发展的过程中把自己对象化为自己的对立面。而要克服这种对象化的异化,对象必须意识到自己本质上就是精神,“自然界是自我异化的精神。”[1]从而能否定自己本身回复到精神自身。黑格尔认为在我们考察精神的运动过程时,我们会发现“在这个运动中,直接的、没有经验过的东西,即抽象的东西,无论属于感性存在的或单纯思想事物的,先将自己予以异化,然后从这个异化中返回自身,这样,原来没有经验过的东西才呈现出它的现实性和真理性,才是意识的财产。”[2]可见,黑格尔把异化当作绝对精神自我发展过程中必需经历的阶段,这正是其异化观的不足:把精神作为异化的基础。
马克思看到黑格尔异化观的这一不足,认为黑格尔的异化理论是思辨哲学高度抽象的产物,没有关注到现实的人的实际生存,从而提出自己的劳动异化理论。马克思认为异化作为一种社会现象同劳动分工一起产生,是人的生产劳动及其生产产品反过来压迫人、奴役人的一种力量,这种情况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生产条件下表现得尤为突出。资本家与工人间雇佣与被雇佣的关系实质上就是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这就造成了劳动异化。因为劳动者从事生产劳动的目的只在于满足生存的需,而不是自觉自愿的投入到生产劳动之中的,不是人自由自觉的实践活动,这与人的类本质相反。这种劳动非但不能给劳动者带来幸福感与满足感,反而造成极大的痛苦。正如马克思所说:“劳动为富人生产了奇迹般的东西,但是为工人生产了赤贫。”[3]同时,马克思认为异化是特定历史发展阶段的产物,是可克服的。依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和《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论述,克服异化的根本途径还是在生产力水平高度发达的基础上消除强制分工,这意味着克服异化必须废除资本主义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应该肯定,马克思对异化根源的阐述是深刻的,特别是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角度来论述异化观。有精彩之处。但他在论述异化观时把人的本质归结为类本质,在论述人的异化观时或多或少带上了生物学唯物主义的特征。
海德格尔在前人的基础上,把对异化的理解拓展到人的日常生活领域。他的异化观着重强调在日常生活中人个体性的丧失,也就是此在把自己的存在之责推托给他人,没有积极筹划展开自身的存在,却按照常人的方式存在。他还强调人的异化没有任何道德层面的评价,而是“生存论存在论上的结构;如果我们赋予这种结构以一种败坏可悲的存在者层次上的特性,仿佛那也许可能在人类文化的进步阶段消除掉,那么我们同样会误解这种结构。”[4]海德格尔的异化范畴是对日常生活中人的无个性生存状态的深刻揭露。
2 海德格尔异化观的内容
海德格尔认为处于日常生活中的此在的异化主要集中表现在闲言、好奇、两可三种日常生活现象上面。闲言是在日常交流中所表现出来的一种平均的可理解性,它为此在“开展出向它的世界、向他人及向他本身进行领会的存在来”[4],但这种存在之领会却是无根基的以假充真。在闲言中,话语所涉及的对象本身早已隐退不见,而关于事物的断言却吸引着我们的眼球,构成我们关注的中心,只因断言被说出来就被视作合乎事理给接受下来了,且“人云亦云、鹦鹉学舌”般的讲下去。然而,这样的断言在“开始就立足不稳,经过鹦鹉学舌、人云亦云,就变本加厉,全然失去根基。”[4]由此可见,闲言是一种无关乎事情本身的无根基平均领会,把此在从其存在之中脱离出来,使此在轻松的谈论一切,且自信自己懂得一切。此在就生存于闲言所形成的“公众讲法”中,它规定着此在的“看什么”和“怎样看”。
好奇指的是此在不停留于当下的操劳活动,而是贪新鹜奇,不断从一新奇事物跳到另一新奇事物上。好奇“这种看之操心不是为了把捉,不是为了有所知地在真相中存在,而只是为了能放纵自己于世界。”[4]处于好奇中的此在为满足自己的好奇感,不断用新奇的东西刺激自己以寻求内心的不安和激动,而撇开上手事物本身,简单的说,处于好奇之中的此在不断追求着新奇的东西,致使它越来越短暂的停留在熟悉之所,因而“好奇到处都在而无一处在”[4],这致使此在不断的被连根拔起,越来越远离自己的本真存在。
在日常相处中,闲言与好奇使得人们对前来照面的东西都可大加议论。但由于闲言与好奇使得此在远离来照面的事物本身,把捕踪捉迹和道听途说得来的虚假的、浅薄的意见当作深刻真实的理解,而事物的本真存在却被置之不闻,这种无根基的、模棱两可的议论使得此在进入两可状态。海德格尔认为此在的这种两可状态扼杀了人们对创新的兴趣和行动的能力,“闲言与好奇在其两可所操心的是:让真实的创新来到领会面前之际已经变得陈旧”,[4]其结果就是把“先行的议论与好奇的预料假充为真正发生的事情,倒把实施与行动构成了姗姗来迟与无足轻重之事”。[4]由此海德格尔认为,处于公众展开状态中的此在总是两可的,通过自信满满的虚谈和无一处逗留的好奇推动着“本无一事”的一切事情的发展。 闲言、好奇、两可这三种相互关联的生存论特征,绽露出属于日常此在的基本存在方式――沉沦。海德格尔强调沉沦这个名称并没有任何道德层面的评价,因为它根本没有涉及道德层面的问题,而是此在的存在论生存论上的结构。沉沦这个名称意味着“此在首先总已经从它自身脱落,即从本真的能自己存在脱落而沉沦于'世界’”,[4]也就是此在消散在与他人的共在之中了。在海德格尔处,此在有两种生存选择,一种是本真的在,即此在担负其存在之责,成为个别性的在者;另一种是非本真的在,即他人代替此在自身的存在,此在不是它自己存在。沉沦恰要表明的就是后者这种非本真的生存状况。沉沦是“此在存在论生存论上的结构”,[4]而这种结构就由上述的闲言、好奇、两可三者所组成的共处在世的生存方式标画着。
海德格尔认为尽管此在可追问自身的存在,但日常此在却处于沉沦之中。在海德格尔看来,日常生活是一个平均化、齐一化的生存领域,处于这一生存领域的个别化的人不可避免的要被敕平和异化,这是由此在与他人的共在和此在在世界之中存在所造成的。
此在在世的本质是共在,而共在就是此在沉沦的直接诱因。海德格尔认为此在并不是孤立在世,而是与他人一道在世,世界是此在和他人共同享有的世界。即使此在是“封锁”自身的独在,此在的本质的规定性仍然是共在。这是因为,首先只有此在和他人共同在世界之中存在着,然后谈论此在的独在才是可能和有意义的,所以毋宁说“独在是共在的一种残缺样式,独在的可能性恰恰是共在的证明;”[4]其次,此在不是摆在世界之内的现成存在物如桌子、石头等,此在存在论的本质特征决定它有能力与前来照面的其它在者打交道,甚至在一定程度可说,此在必须要与他人打交道,要不然此在就不能称之为此在。海德格尔认为日常此在不是本真的存在,而是消散在与他人的共在之中。这是因为日常此在在与他人的共处中,被他人拿走了。但他人是谁呢?这个谁不是确定的这个人,那个人,更谈不上是人的总和,它压根儿就不是人本身,“这个'谁’是个中性的常人”[4]。正如海德格尔研究者马尔霍尔所言,常人是“某种自由变动的无人性色彩的构造物,某种具有同感性的幻觉。在这种幻觉中,日常此在从来都不是此在本身而是常人,作为中性色彩的没有个别性的“虚拟物”――常人把此在的存在褫夺了。沉沦着的此在按常人的方式言说、阅读文本,以至于把为自己生活负责的能力完全彻底的交到他人手中,沦为没有个性的“常人”。
虽然此在异化的直接诱因是共在,但是此在原始的生存结构――在世界中存在,才是其异化的根本原因。此在作为在世的存在本身就必须生存着,生存着就意味着此在必须展开自身,与世界之中的他人和前来照面的事物打交道,因此,此在作为被抛的在世本身从生命开始之时就注定着沉沦的命运。寓世而在的此在必须放弃自身,混同在常人之中。所以海德格尔说沉沦是此在生存论上的结构,这是由此在原始的生存结构所导致的。
3 异化的克服及其评价
既然日常此在处在共在的沉沦之中了,那么本真的此在又能从哪里透出存在之生机呢?海德格尔的回答是:“本真的自己存在并不依栖于主体从常人那里解脱出来的那样一种例外的情况;常人在本质上是一种生存论的东西,本真的自己存在是常人的一种生存变式”。[4]此在何以能既本真的又非本真的存在,这取决于此在如何做出它的生存选择,虽然沉沦是由此在的生存本性所导致的,但是此在确确实实可过一种本真的生活,从非本真的生存转向本真的生存。然而此在由非本真存在转向本真的存在,这一生存变式是如何可能得以实现的呢?海德格尔的回答是要通过畏来实现。
畏这一现身情态能使此在发现自己的本真存在。海德格尔在说明畏这一现身情态时,从同与畏有“亲缘”关系的怕开始,认为怕之所怕总是有某个确定的对象的,虽然这个对象不一定出现或者实际摆在那里,但是畏之所畏却是没有任何对象的,是一种不可名状,茫然失措的情绪。在畏中,世界之内的存在者在世界之中的他人及从周围世界来照面的用具,全都消隐,那么与此在共在的他人就不能被世界呈现出来,这使此在不能通过与其自身共处的他人领会自身的存在,从而迫使此在去面对自己的存在。因此,畏这一现身情态使得此在发现自己的本真能在,从而由非本真的生存转向本真的的生存。畏使此在认识到它是能对自己的存在有所作为,可积极筹划自身的在者,从而就能造自身的个别性。
海德格尔认为畏使得此在看到自己本真生存和非本真生存的可能性,而向死存在则表明此在从沉沦与异化中摆脱出来,转向本真的生存。“向死存在,就是先行到这样一种存在者的能在中去:这种存在者的存在方式就是先行本身……先行表明自身就是对最本己的最极端的能在进行领会的可能性,换言之,就是本真生存的可能性。”[4]海德格尔所谓的死是一种生存论存在论上的可能性,以与凡有生命者的“亡故”相区分。他对死的生存论存在论界定是:“死作为此在的终结乃是此在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确知的、而作为本身则不确定的、不可逾越的可能性。”[4]可分三个层面来理解其死的描述:第一,死是此在“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可能性说明死总是此在自身的死,是与世界无所关涉的,是他人无法代替的死,这种对死的先行领会,要求此在开展出自身的“此”,成为个别的东西,这样此在就能担负起的它的存在之责,“由它自己出发,主动把它的最本己的存在承担起来。”[4]第二,死既是“确知”的又是“不确定”的。“确知”意指此在无法逃避自己的生之大限,“不确定”指不知死何时到来。海德格尔把死的这种性质称为“悬临”。死对此在来说是挥之不去,如影随形的,是时刻都可能到来的可能性。海德格尔认为“在向着不确定的确知的死之际,此在把自身的一种从它的此本身产生出来的持续的威胁敞开着”[4],而现身情态畏就是把这种持续的威胁本然的展开着,所以“向死存在本质上就是畏”[4],“畏死”可使得此在本真的生存。第三,死是此在“不可逾越的”可能性。向死这种可能性存在使得此在为自己的死而先行成为自由的,使得此在从偶然拥挤前来的各种可能性中脱离出来,本真的领会与选择自己实际的可能性。死是此在不可超越的大限,它给此在生存以有限性,使得此在的存在能在整体上被把握,从而作为整个能在来生存。 虽然向死而在能使此在领悟到自身本真的在从而从异化与沉沦中醒悟过来去过一种本真的生活,但这却只从理论上提供了此在能本真生存的可能性,而此在是否实际的选择过一种本真的生活,还需一种本真的生存论上的可能性的“见证”而且是此在自己所要求的才能令人满意的认为此在的本真的存在绝不是虚构的理论。海德格尔用良知的呼唤来作为这样一种见证。海德格尔说:“一声呼唤,不期而至,甚至违乎意愿”[4],这呼唤就是良知,且呼唤者、呼唤所向着、呼唤出来者都是同一此在。缄默的呼唤将“常人驱入无意义之境,但那在召唤中被剥去了栖所和遮蔽的自身却通过呼声被带回其本身”[4],良知打断常人的知性闲言,将此在唤到无家可归的状态中,令此在“听”它最深处的存在可能性,此在倾听良知的呼唤而领会为愿有良知,愿有良知表明此在担负起自己的存在罪责,以最本己的存在可能性筹划自身,海德格尔称这种本真的生存样式为“决心”。良知的呼唤源自于此在的能在,就是在可能性的境遇中选择自身,所以良知就表现为决心,从而见证着此在本真的能在。
海德格尔对人的异化的描述读来令人触目惊心,它像一面搁在我们前面的镜子,里面浮现出了我们自己的面孔,我们丧失了自己的个体性就像他笔下的“常人”那样庸庸碌碌、人云亦云地活着,我们把自己的存在给“遗忘”了。显然,海德格尔看到了在大工业文明背景下西方社会里人的生存困境――人的异化问题,但他认为异化是超越历史阶段的,是不能靠文明的进步来消除掉的。他强调异化的克服完完全全在个人自身,个人应担负起自己的存在之责,不断的去超越自我,创造自我。就此而言,他的向死存在确实高度发扬了个人的主观能动性,关照到人的个体存在,但其问题在于:一方面,海德格尔认为与他人在世界之中共在是个人异化的原因,将人的个体性与社会性对立起来,没有看到个人在社会中塑造自身;另一方面,他没有把异化看成是一定社会历史发展阶段的必然产物,更没有看到社会历史发展所提供的,克服异化状态的可能性,反而寄希望于个人内在的神秘体验和抽象的理论思辨,脱离了克服异化的现实根据。正如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所说:“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6],我们应立足社会现实,积极推动社会整体的变革,这才是真正解决异化问题的合理途径。
参考文献
[1]黑格尔著.梁志学等译.自然哲学[M].商务印书馆,1980.
[2]黑格尔著.贺麟,王玖兴译.精神现象学(下册)[M].北京:商务印刷馆,1979.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九十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
[4]马丁.海德格尔著.陈嘉映,王庆节译.存在与时间(修订本)[M].三联书店,2015.
[5]马尔霍尔著.亓校盛译.海德格尔与《存在与时间》[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作者简介
赵庆波(1989-)男,汉,苏州大学,研究生,研究方向:西方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