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长城艺术梦
2010年初长城摄影名家张德文老师来大兴摄影家协会给我们讲课,张老师展示的箭扣长城图片一下把我给震惊了,爬过几次八达岭和居镛关,但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险奇绝的长城,也从没有见过这么壮观天气下的长城,一堂课引起了我对张老师所拍摄的箭扣长城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课后我们恳请张老师带领我们去见识一下箭扣长城,张老师欣然答应,在京城的春天刚刚落下帷幕时我们一行二十人在协会主席胡广文刘景波老师的带领下来到了箭扣长城脚下的西栅子村与张德文老师汇合,这儿虽然直线距离北京城不足百公里,但这儿属于塞外,这儿的春天比北京城晚半个月,这儿的桃花刚刚盛开。
箭扣长城位于北京怀柔区西北的雁西镇西栅子村境内,海拔近千米,距怀柔县城约30公里,山势非常富于变化,险峰断崖之上的长城也显得更加雄奇险要。箭扣长城因涧口段城墙蜿蜒呈满弓状得名。箭扣长城是明代万里长城最著名的险段,是近年来各种长城画册中上镜率最高的一段,是长城摄影人拍摄的热点,也是户外驴友喜欢的打卡地。这一段长城修建在群山之巅,远离人群村落,所以保存了原始风貌,但自然风化比较严重,至今还没有任何的人为修复。自东向西延伸依次是:牛角边、烟袋锅楼、镇北楼(南大楼)、南二楼、鬼门关、东西缩脖楼、东油篓、西油篓、小布达拉、箭扣梁(涧口)、擦边过、三十八蹬、将军守关、天梯、鹰飞倒仰至北京结,北京结是明长城内外交汇处,向西为内长城连接旺泉峪、八达岭、河北涞源方向。向北经西大墙跃升至延庆区火焰山九眼楼至河北赤城县。整段绵延十五华里,充分展现了长城的惊、险、奇、特、绝。
采风活动两天,胡广文主席要求我给张老师做好服务,特别是保护好张老师的安全,我全程紧跟着张老师,给张老师背包抗架子,陪张老师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张老师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由衷的佩服这个老头,60多岁了体力一点不比年轻人差,像领头羊一样带领我们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我一直不离他的左右,生怕漏掉他的每一句讲话,也生怕他有任何的闪失。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中让我对这段长城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以身作则躬亲示范下让我对摄影又有了新一层的提高,此后多少年张老师对长城情有独钟的那份热爱,对年轻人淳淳教导的那股热情一直在感染着我。两天里我虽然没拍到特别满意的照片但我却收获满满的,张老师带我们爬了最简单的将军守关与西大墙两段,鉴于人多体能差别大所以张老师还是有所顾及的,毕竟这种多人采风活动要以安全为主。张老师鼓励年轻人多来拍摄,并把他多年的拍摄经验毫无保留的给我们讲述:拍的不好就是来的太少,拍的不绝就是脑子不活;箭扣虽险,但逢险必有小道;平常时间多踩点,关键时刻出大片;不要一个山头死磕,要多找几个山头碰碰……
俗话说师父领上门修行在个人,摄影也是如此。此时我清华美院视觉传达专业结业又拍亦庄八年了,拿遍了地方上的一些摄影奖项,也担任了亦庄开发区的首席摄影师和大兴区摄影家协会秘书长,记录类的拍摄虽然一直在继续,但长城摄影我还是个小学生,张老师带我去了一次箭扣长城之后就对它一见钟情了,我把它设定成了我的一个拍摄专题。这儿离北京城不是太远,交通也非常的方便,从此开始了一到周末就开车来拍摄游玩的时光,由相识到相恋,由倾心到到醉心,我终于拜倒在了这段长城的石榴裙下。摄影跟绘画一样,从喜欢到临摹到写生到创作需要一个过程,我也是看着前辈们的大作开始了我的长城拍摄之路。摄影本来就是艺术与技术的结合,胶片数码化与电脑后期一下把一些守旧的老摄影人给淘汰了。我2000年美院上学时就拥有了数码照相机和苹果笔记本,算是第一批数码拍摄者吧,虽然技术与艺术都受过专业的训练,但真正拍起长城来才觉得跟前辈们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怎么办?学习呗,知道了差距也就有了学习的动力,自己逼着自己去努力。摄影网站里的长城作品、杂志展览上的获奖图片、书馆书店里的长城画册,我闲暇时间总会去关注学习着。拜访过多位长城摄影名家,倾听他们拍摄的故事、赏读他们作品的内涵。风光摄影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风光摄影人必须是个杂学家,因为要拍出好的风光作品可不是就简简单单的学会了曝光原理按下快门就可以了,它需要你研究天文、研究地理、研究气候、研究物候、研究动物植物等等,它还需要你有强健的体魄、勤快的身影、坚忍的性格、艺术的审美、一流的技术等等,所以拍出一张好的风光摄影作品必须是多个极致的组合。几年的时间我爬遍了箭扣长城的角角落落,起过早守过晚、遇过鬼扰过兽、腾过云踏过雪、惊过心动过魄,也拍出了几幅奇绝天气下的长城照片,但觉得离自己想要的还差很远,毕竟追求美只是摄影的第一步,那些景点打卡、那些名作复制、那些浮光掠影式的拍摄已经不是我的追求了,拍出思想拍出价值拍出意义才是我的目标。
因为对这段长城的痴迷,所以拍摄之余便研究它的历史,此段长城是明隆庆年间至万历年间由民族英雄戚继光主政蓟镇总兵时修建,蓟镇东起山海关,西至居庸关,拱卫京师,是九镇中最重要的一镇,而修建长城的过程中,戚继光把最艰难最危险的这一段箭扣长城交给了其二弟戚继美带领山东左营与山东右营来完成。山东左营与山东右营是戚继光从山东老家带出来的队伍,东南沿海抗击倭寇时担当弓箭手的职责,个个都是神射手,戚继光将军更是百发百中的神射手,他的第一次抗倭战役就是三箭定龙山,被后人广为传诵。倭寇打完,戚继光调任蓟镇总兵,山东左营山东右营作为戚家军主力随帅镇守。我从小崇拜英雄,知道戚继光是抗倭英雄、是民族英雄,戚继美也是当时的名将,是我们山东人的骄傲,但没想到这段长城居然是他哥俩的大手笔,山东左营山东右营几个字一下子像烙印一样烙在了我的心中,我也是山东热血男儿,家乡的自豪感一下子油然而生,我心中暗下决心我也一定要为这段长城做点什么,为我们的国家为这个时代做点什么,这样才不负我山东的文化与胜名,不负我艺术的梦想与追求。
时间是逃不掉的杀手,在把人催老的同时也把长城慢慢的变的沧桑。有人居住的房屋不易倒塌,其原因就是人在居住过程中对其不断的打理修饰,烟火气驱除了腐朽气,故宫天安门不是也过几年就修复一次吗!而我们的长城在清军入关之后就再无人值守,也更无人修葺。明朝守卫疆土的高墙被清朝统治者视为阻挡他们铁骑的屏障,又怎会去劳命伤财的修葺呢;清朝退位前后又是近百年的战火与混乱,命无定数食不裹腹的人们又如何顾的上这不相干的边墙;贫穷落后与愚昧无知又是近些年造成一些长城破坏的重要因素,离村落近的取砖盖房、挖砖卖钱事宜屡见不鲜。好在箭扣长城建在山巅之上,远离村落、上下艰难,所以保存还算完好。但古老的城墙也是在悠长的岁月里逐渐被日晒雨淋风化下残破甚至塌落,慕名而来的那些肆意而为的驴友们也让这城墙背负着不能承受之重,经年的尘土落叶等日积月累的沉淀在了可能留存的浮表,少数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植被蔓延在了长城上的角角落落,顽强根系的深扎与生长、风摇支干的冲撞及刮蹭、枯枝落叶的囤积和腐烂等等都对城墙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保护长城、修缮长城迫在眉睫!如果再不行动,这段世人皆知的文化遗迹很快就会慢慢的消失了。
2016年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发起长城保护公募项目,通过线上募集与线下筹款相结合的方式,向社会公开筹集资金,对北京箭扣长城本体进行修缮。看到这段信息我眼前一亮,我的第一想法就是我要加入他们、我要拍摄他们、我要记录他们、我要为这段长城贡献力量。张老师也特意给我打来电话,叮嘱我拍一拍修缮的全过程。修缮工程开工了,我跟我的助手李斌来到了西栅子村,我们来到了长城山脚下,我给他们带来了酒,我给他们带来了肉,我跟工人们谈天聊地,给他们讲述长城的故事,给他们讲长城在中国历史上的重要性,在世界上的价值与地位,让他们明白他们所干的修缮工作的崇高意义,我的内心是希望他们能带着敬畏之心去工作、在别人羡慕的目光下去工作,而不是只为了拿份工钱养家糊口而工作。我相信这两种不同的心态下虽然工钱一样,但因为思想意识的出发点不同结果也会不同。他们总共五支队伍四十多人,一支骡子运输队,四支施工队,队员多为河北栾平邯郸、辽宁吉林以及附近山区等地的农民工,年龄多为五十五岁左右。我生于山东农村,从小干农活长大,上学时还打过工干建筑养活自己,所以跟他们有聊不完的话题。基本每个周末我都来,有时还要带上儿子,让孩子也参入长城的修缮工作,把车就停在他们基地宿舍一边,我跟他们一块吃住,我跟他们成了没有隔阂的兄弟。
工人们开始上山施工了,我俩背着相机陪着他们,我想拍他们施工修缮干活的场景,这绝对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拍摄题材。我拍照片,让李斌拍一些视频,我们挎着相机跑前跑后,工人们对我熟悉了也就没有了陌生的戒备,任由我俩随便拍,他们还开玩笑的说:爬了山锻练了身体、欣赏着风景还挣着钱,专业摄影师给免费拍着照,说不定哪天还会上了电视。我也跟他们开玩笑说:给你们拍的这些片子再过五百年绝对是国宝级文物,不信你们等着瞧!哈哈哈哈….…我记录着他们劳动的身影,心中感慨的思索着,我若早生五百年用相机记录下山东左营山东右营当年修长城的照片该多好,保留到现在绝对会是国宝级的文物,心中马上又觉的好笑,照相机发明才不到200年我用什么拍呢。在看到工人们用锯锯断城墙上的杂木,用镐挖出它的根系往山下扔的瞬间时我一下惊呆了,相机都差点滑落,看到往山下滚落的树木残骸我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人都有怜悯之心,况且这生命的消亡就发生在我眼前,而我又不能阻止无法改变,因为这是修缮工程的第一步,清理完了这些杂木和三四十公分的经年尘土才能露出底下残损的砖石,才能去干下一步的工作。有些树木的根系已经深深的扎入砖缝中,让墙体产生了变形,有些树枝紧靠在砖墙上,风吹树动与墙体摩擦着,留下了一道道深深的印痕。我陷入了莫名的悲伤中,长城上的每一块砖石就像一个个普通中国人的身影,长城上的每一棵树木就像英姿飒爽挺拔站岗的哨兵,自山东左营山东右营修好了这段长城就留下军队驻扎,就有了日夜守卫的哨兵,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一批批来了又一批批的走了,直到明朝灭亡之后这些树木就慢慢长了起来,虽然多为灌木,却也像哨兵一样挺拔站立在长城之上,而今天这些“哨兵”要退役了。我曾拍过部队战士退伍时的场面,他们那依依不舍的身影、他们那泪流满面的脸庞、他们那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我至今历历在目,特别是那些一块戍过边抗过枪经历过生死的战士,分离之时感天泣地。部队退役的士兵会转业转行,会在其他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然而这些“哨兵”是被砍掉扔到山下,会慢慢的腐烂掉,北京及周边提倡环保杜绝烧煤烧柴,所以它们当柴火的机会都没有了,即使能当柴火,可又有谁愿意舍得力气把它从遥远的山巅背回到家中呢!想到这些,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多么的可惜多么的遗憾啊!它们生在长城上,长在长城上,陪伴着长城一块经历了风风雨雨日日夜夜,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命就这样要消失了,怎么办?怎么办?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我父亲曾经是守卫东海的哨兵,多次荣立功勋,由于没有文化最后转业时只能回家务农,曾经有多少人为他感到可惜,但他却说:我已经当了七年的兵,身体和意志都受到了锻炼,无论从事什么都会是无悔的人生。后来老父亲用自身证明,无论为人、无论做事、无论身体、老人家都比一般人顽强坚定。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经过部队历练受过战火洗礼的男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铁骨铮铮。长城是西北干旱区与东部季风区的分界线,也是暖带与中温带的分界线,还是400毫米等降水量的分界线,又因修建在山岭之巅,植被生存环境相当的艰难,高寒、干旱、狂风、烈日、踩踏等等让它们的生长特别缓慢,别看它只有小小的一株,少则生长了几十年,多则生长了上百年,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植被灌木密度特别高、纹理非常细腻、造形十分别致。跟山下的村民聊天时他们说以前这些木柴烧火时特别耐烧,做成的农具把柄几十年都不坏,这难道不是部队洗礼的结果吗!
吴冠中先生曾经说过:真正的艺术家都是在苦难中成长的。我非常赞同吴老的观点,一帆风顺的写写画画顶多是个画师画匠,而艺术家必定是追求绘画的同时饱尝人间冷暖、克尽艰难险阻、忍受人所不能最后才成名成家的。放眼望去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所以常言道: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也是这个道理。艺术品也是如此,就好比柏树,生在山崖上的因为经历了千辛万难,后又被人千刀万斧的雕琢所以成了艺术品,而生长在沃土里的柏树只能长成普通的木材。我伤心的看着长城上这些要退役的“哨兵”横倒着的身躯我突然有了想法,他们受过了部队的洗礼,他们的身躯比一般的木材坚硬,为什么不去把他们利用,为什么不去把他们做成艺术品,为什么不把他们的生命继续延续下去呢!想到此我身心释然,但又马上纠结起来,有哪一个雕刻家看得上这些没有成材的灌木枝呢!又有哪一个艺术家觉得他们有艺术价值呢!而我只是一个摄影人,虽然画过二十年的画,又拍了十多年的照片,虽然干过很多跟文化相关的事宜但没有专门研究过雕塑,我又怎能把它雕琢成艺术品呢!我摆弄着眼前的这些枝枝杈杈,一下想起了小的时候玩过的弹弓,我的第一个弹弓就是我父亲用树杈给我做的,那时是我不离身的玩具,在父亲的指导下练得几乎百发百中。后来我自己也多次用树杈制作弹弓,也帮忙给小伙伴们做,我们组成了弹弓队,一个个都练成了神射手。我崇拜的戚继光将军不就是神射手吗,山东左营山东右营不也都是神射手吗,守卫长城的士兵用得最多的武器应该也是弓箭,所以长城上的每一个垛口都留有箭孔,箭扣这段长城也是因为形状像弓而得名,长城是古代防御的军事工事它的功能更像一张弓,而弹弓就是古代弓延续到我们这个时代的产物…….想到了诸多的关联我的思路一下清晰了,纠结的心情一下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舒畅,我知道我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我要把这些退役“哨兵”的枝杈做成弹弓,我要让这些“哨兵”的生命得以延续,它们就是山东左营山东右营战士们灵魂的转接,我要让它们成为防守的武器,我要让它们成为艺术品。一个营五百人,两个营一千人,我就利用这些退役“哨兵”的枝杈制作一千个弹弓,以此来纪念戚家军山东左营山东右营的兄弟们。说干就干,我让工人们慢些往山下扔,我把这些枝杈都挑选一遍,我把觉的有用的都留了下来。这些杂木有很多种,我挑选是有要求的,首先是要有鲜明的特点,那些砖缝中生长的、磨砺下生长的、有一定造形的,其次是硬度,我选硬度最高的几类树木,麻梨、小叶山榆、六道木、山荆子、酸枣木等几种。我用工人们的锯把选好的切割好背下山来,有时候工人们也帮我背一些,周而复始越攒越多。虽然山野小道的牌子上写着:除了照片什么都别带走,除了脚印什么都别留下。但我真的不忍心它们这样无声无息的腐烂掉,我觉得我带走它们意义会更大,我相信我会让它们变废为宝。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胶涂在树杈的锯口上防止裂口,然后放在地下室阴凉处慢慢的阴干,过几个月再拿到室外自然的风干。以前我给一些红木家具厂做过拍摄,对木材的加工处理工艺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对待这些树杈我得心应手。
工人们的修缮工程在继续,我的拍摄也在继续,当地村民卢振义用巨力三轮车把存放在村中基地的砖石灰料一车车的运到山脚下,以河北籍的老曹与老张为首的四个人驱赶着十多匹骡子把山脚下的砖石灰料赶马帮似的驮到离长城最近的地方,然后刘宝志、宋华民等人的施工队伍再通过发电机带动简单的滑轮卷扬机运到力所能及的低矮处的长城上,工人们再通过最原始的人抬肩扛等方式把砖石灰料分散运到各个施工现场,有些地方甚至还需要再次的用滑轮卷扬机往高处运输,然后再人工分散。施工用水是通过架设水管三次高压水泵提压到达山顶,灌装在几十个大号的铁皮水桶里。所有的施工钢管、架木、发电机组、各种工具也都是工人抗上来的。水料齐全了工人们就开始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工作,睡在山下的简易宿舍,天不亮吃完早饭就开始爬山,背着一天要喝的水,一个小时左右到达现场,午饭有时是自己带上来,有时是山下基地伙房做好专人给挑上来,高点位直接山上设伙房开火做饭。晚饭是天黑下山基地宿舍吃,大家晚上都愿意喝点白酒,虽然工作累、伙食简单、住宿艰苦,但这个时候也是欢声笑语最多的时候。我在记录他们劳动过程的同时给每一个队伍都要拍几张大合影、给每一个工人都拍几张与长城结合的写真照,在每幅照片上都写上: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以及修缮长城的时间地点意义等文字备注,冲洗出28寸的照片送他们,在他们拿到照片时兴奋的像过年的孩子一样。有一位60多岁的老工人高兴的哭了,也许是激动,也许是感慨,他说他们家就从没有这么大的照片,他们村也没人爬过长城,这些照片他一定好好珍藏,挂家里让家人让后代引以为傲。就这样我记录着他们的每一个工程环节,记录着他们的衣食住行,拍出了一套完完整整的长城修缮资料,顺便收集着合适的树杈。我朋友圈展示的几张修缮长城的图片被好友转发到国外媒体,VlSA信用卡专刊全球版总编看上了,特意从国外来北京找我商谈收藏并刊登了20幅,我更明确了我拍摄的价值与意义。
人一旦有了目标做事就有了动力,我从小养成了做事专注持之以恒的习惯,无论是小时候的绘画还是这些年的摄影,我只要选好了一个专题就会几年如一日的坚持。拍摄是如此做其它事情我也是如此,给自己制定做一千个弹弓这个目标我也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因为这个算是我的业余爱好吧,只能充分利用自己的闲暇时间,睡前饭后时、拍摄等待时、下楼遛弯时、节假休息时等等的一切琐碎时间。一周做一个,一年能做50个,20年就差不多完成,就这样一把折叠锯、一把壁纸刀、一个手电钻、两把木锉刀、一卷细砂纸便开始了我的业余生活。我是纯手工制作,不是机械的流水线加工,我喜欢沉浸并陶醉在这种忘我的手工制作中。追求每一个弹弓都是一件作品,都要有自己独特的特点,决不雷同,因为艺术品首先是要独一无二,如果有雷同的就是赝品,再多了就是复制品工艺品,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树杈拿在手里第一步要去皮,去完皮之后要根据其自身特点思考做一个什么感觉的,就像画画一样要先构思打腹稿,要做到胸有成竹,然后用水笔画出大概的草图,再用锯和壁纸刀割出大概的形状,然后用锉刀一点一点的锉,锉完之后用细砂纸慢慢的磨,磨的觉得可以时再用粗麻布蘸核桃油搓一段时间,最后一步就是烫印,一般烫在把柄的底端,就像书法绘画的盖章一样,也像紫砂壶底下的盖章。我特意雕刻了两枚铜印章,章文分别是神弓营和胡子潘,我希望组建一支以我名字为旗号的神弓营,我希望它们将来有一天能够以物质文化遗产的形式出现,我希望它们是以长城上的艺术品的形式去展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城修缮完工了一段又一段,外人很难相信在当今这个现代化时代干工程居然还靠骡子驮、肩膀扛、人力抬,这跟原始的农耕时代有啥区别?但当你处身置地的看一看你就明白了,在这陡峭的山巅施工只能回到原始时代,可想而知当年山东左营山东右营的兄弟们是多么的不易,你也就会明白长城为什么在世界上成为奇迹。五年过去了,修缮工程还在继续,队伍也换了好几批,我的拍摄一直在跟进,弹弓也越做越多。
2020年初突如其来的一场疫情席卷全球,我没有治病救人的本领也没有上前线拍摄的机会,我只能响应国家号召听从单位的指挥、遵守政府的政策,不出去添堵不外面添乱。天天在外面拍摄的我刚开始像被囚禁起来的野生动物一样焦躁不安,几天后我逼迫自己静下来,看书做弹弓成了我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也同时思考自己下一步如何拍摄。我们的党和国家对疫情的重视和对人民的负责以及我们的政府和人民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对抗病毒在我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震撼,我发自内心的想要根据自身的特点拍出时代性的作品来见证这个不同寻常的时期,我要让我的作品跟国家的命运相结合,让作品超越艺术的范畴。想到此我压抑的心情有点稍稍的释然,拍什么?怎么拍?我脑子里一遍遍的思索着。期间我把刚做好的几个弹弓拍了几张照片发到了老家的发小群,有两个哥们讨要,说这么多年了都还没放下小时候的爱好,再回老家时给他们每个人带一个比赛打着玩。我一下懵懵的,我们小时候不懂事打鸟,我们的国家那时候要求灭四害把麻雀列为四害之一鼓励我们去打,可如今我们保护都保护不过来又怎能去打,而我做了这么多弹弓,虽然我自命为我是摄影家,搞艺术的,做的是艺术品,可将来流落到不懂事的人手里它有可能成为打鸟的工具、成为助纣为虐的凶器,即使有人把它当成艺术品又如何发挥它的作用呢?答应送他们吧不甘心,不答应吧又抹不开情面,刚刚释然的心情又纠结起来。
疫情的管控大家都尽量不出小区,我手里打磨着弹弓徘徊在院子里的小道上,在楼的东侧看到冬日里干巴巴的爬山虎趴在墙上,没有了夏日的郁郁葱葱,也失去了秋日的绚丽多彩,光秃秃的枝蔓牢牢的抓着墙面,虽然寒风凛冽气温低冷但丝毫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这不正是此时我中华儿女坚强身影的写照吗,我相信这寒冷的冬天很快就会过去,随着春风的吹拂这沉寂的枝蔓一定会慢慢的发芽长叶变绿,生命的力量一定会超越这一时的疫情。我画过多年的中国画,对中国文人式的隐喻写意有一定的见解,我决定利用这面墙上的爬山虎通过写意的形式拍出一幅表现我们国家上下一心共同抗疫的生命与疫情交响曲。利用这面爬山虎墙的拍摄开始了,弹弓也在闲暇的时间慢慢的制作着,它们都是我的作品,一个是我的职业作品,一个是我的业余作品。这面爬山虎墙长度八米,半米一段我分割成了十六段,我要一周拍一段连续性的记录,同时把每周的疫情走势图用挂口罩的形式标记下来,口罩的最前端用一个中国传统的红灯笼打头,寓意我们过春节开始的疫情,就这样我一直坚持拍摄了十六周。通过口罩连接起来的疫情走势图与生命成长中的爬山虎交织在一起,随着绿色的越来越多口罩最后消失,一眼就看明白了我们抗击疫情的全过程,五月底拍完时我给它取名《疫情阻击战 中国答卷》,作品被多家媒体登载,获得了2020第二十二届全国艺术摄影大赛特等奖、入选国际摄影艺术联合会“疫情期间我们呆在家里的创作”为主题的摄影创作十幅之一、入选中国摄影家协会艺卓杯大展、获得香港国际摄影协会十佳之首等等。
一张作品让我收获了太多,沉下来时慢慢地思考,是我思想的提高让作品跟国家的命运相结合才得到的结果,是我打破常规思维用宏观的角度与写意的方式拍摄换来的。艺术的最高境界往往是相通的,拍摄思想的突破和拍摄形式的被认可让我的心情像冲出牢笼的猛兽,手中制作的弹弓也是我的作品,我不希望它们是一个普通的玩具,也不甘心只是一个平凡的艺术品,我的初衷是定义它们为守卫长城士兵生命的转接,因为它们生长在长城之上,因为它们的根与长城相连,因为它们的命与长城相关,因而它们应该是长城的儿女,它们担负着守护的使命、它们凝聚了长城的魂魄、它们承载着长城的精神。戚继光将军和他的戚家军之所以被后人铭记是因为他们为国家为民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所以我应该让这些弹弓继续守卫长城,为长城再出一份力,我应该做的是取之于长城用之于长城,而不是随随便便的送人。对啊!我应该做到取之于长城 用之于长城,我相信我的发小们能理解我不送他们是因为它们有更大的责任,它们要发挥更多的作用。这下又想通了,神弓营、胡子潘两枚印章已经承担不起我现在的思想了,我立即又刻了三枚印章,箭扣弓、长城魂、中国梦、加上以前的神弓营、胡子潘,有圆章有方章,有闲章有名章,有阴章有阳章,根据不同的形状和大小烫不同的印章。我继续兴致勃勃的享受着我的业余生活,我就想现在我先好好的做着,至于以何种形式用之于长城我觉得不是难事,可以整体拍卖把资金用于长城修复基金、可以拿它们申请物质文化遗产、可以做成长城文物与摄影一体的展览、可以把它放到长城博物馆让后人参观,可以可以可以以后再说,唯有眼前我认真做好即可。我觉的我把这些长城上要淘汰掉的杂木经过艺术加工变成弹弓并赋予它新的生命是一种创造性的艺术,它将对以后的长城保护甚至其它文化遗产的保护产生深远意义。我提出取之于长城 用之于长城把长城上取下来的杂木价值提升然后再用于长城是一种创新性保护行为,这种行为的本身也是一种艺术,我希望懂得这种艺术的人越来越多,我希望会用这种艺术的人越来越多,我希望追求各种艺术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坚定的相信无论我们做什么事情,只要把它做到极致都是艺术。
2021年元旦,我把我这五年做好的弹弓做了一盘点,满满的摆了我工作室一地板,四百多个了,看着这凝聚着我心血的作品我心潮澎湃,一个个手工去做不容易啊,快一个营了,我突然觉得缺点什么,一个营怎能没有一个营长呢 ,对啊,缺少一个大的,缺少一个领头的,我又想到了我将来完工是一千个啊,千军怎能没有帅!深夜睡不着,脑子里老是在想着评书里经常说的千军易得 一帅难求的话语。我的帅在哪儿呢?哪一个做我的帅合适呢?随随便便地找一个当帅是否能担当得起我赋予它们的重任呢?戚继光将军当年东南沿海抗倭屡立战功,消灭完倭寇后才被调到蓟镇委以总兵重任拱卫京师,在职期间军纪严明、攻守兼备,多次挫败北方来犯之敌,又加上声名早已远扬所以朝堂内外无一不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我在电脑里翻看数年来拍摄的箭扣长城图片,一下看到了前几年拍摄的北京结最顶上的迎客松。这是一棵形象之树,这是一棵精神之树,它曾经是箭扣长城的标志物,所有爬过箭扣长城北京结的人没有不在此树下留个影的。传说此树是当年戚继光将军亲手栽植,为守卫长城的战士们遮阳避雨,可惜的是这棵松树的生命停止在了2017年春天,那些肆意而为的驴友们也没有放过这干枯的树干,任意攀登踩踏留影、多人扯拉造型拍照等等,终于整棵松树被扳倒在了秃墙之上,最后被大风吹落到了南坡的悬崖下,当年夏天我曾经下到悬崖下去寻过,太大搬不动只好做罢。现在想起来唯有此树堪当重任,可是它已经坠落山崖三年了,是否还存在?是否已经腐烂?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再去寻一下,坚决不能留下遗憾。第二天我叫上助手李斌和邢杨,准备好了手锯绳锁之类的必要物资就向箭扣出发了。冬日的箭扣是安静的,没有夏日的喧嚣、没有秋日的欢腾,只有残留的昨日积雪、只有呼啸而过的阵阵寒风。停好车在赵氏山居简单吃了点东西我们三人便直奔北京结而去,无暇顾及其它,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早一点看到山崖下的松树。爬到北京结又翻到山崖下,发现松树还在,心中窃喜,但马上又悲伤起来,诺大的树干从根部开始被虫子蛀的千疮百孔,我给它翻了个身,发现底部贴着潮湿地面的地方已经开始腐烂,真后悔上次没有带走它。我顺着树干慢慢仔细观察,上部枝杈交接处居然还是不错,虽然也有几处虫洞但因为枝杈的支撑没有贴近地面所以几近完好,更难能可贵的是主干最上端有一个造型非常好的大树杈,我兴奋的喊到:元帅求到了!
我用手锯把树干能留下的地方锯了下来,把杂乱的枝杈也处理掉,双手提了一下,大概有五十斤重,李斌与邢杨跟我一起费了老半天劲才搬到城墙上。此时夕阳正浓,金光映饰着山峦的高点,北京结像主角一样环聚在众峰之上,俯瞰S型的西大墙长城又像金龙一样在山间蜿蜒。我们的身上也发着金光,拍摄的激情瞬间曝棚,李斌与邢杨赶紧拿出相机拍了起来,我还陶醉在得帅的喜悦当中,抱着这个大树杈在傻傻的发呆。太阳落山了,我们也开始下山,我与李斌轮番扛着树杈,邢杨一人背着我们三人的装备我们一路欢歌的下山了,心情舒畅忘却了一切的疲劳,把树杈装到车上时才觉的精疲力尽。又在赵氏山居简单的吃完了晚饭便开车回家了,到家倒头就睡,累的全身生疼。第二天一早起床,跟小区物业借了一个消防用水的大水桶,在我工作室的卫生间里为这个大树杈杀虫消毒。装满一桶水,把树杈放在水里,用电热棒把水烧开,煮了整整一天,防止木头内部的虫子虫卵复活,煮完后把树杈放在阴干处等待后面再慢慢处理。
我从小就喜欢美术,一直梦想长大后当一个画家,为此孜孜不倦的追求书法绘画的提高。为了脱离农村改变自己的命运,为了自己的艺术梦想中学时就报考了中专美工专业,毕业后被分配到地方市文化馆工作,四年后辞职北漂考进清华美院视觉传达专业学习,跟韩子善老师学习了摄影后走上了拍摄的道路。结业后一边在一所大学当兼职教师一边自由的拍摄,在给艺术家李振军先生当助手拍过神华集团的众多大型项目后一下明白了摄影的真谛:摄影是记录时代的最好工具。从此我开始了拍摄北京南城、拍摄北京亦庄、拍摄北京大兴国际机场等等的众多题材,获得过多次奖项,被亦庄国际传媒收编为专职摄影师,并给我设立胡子潘艺术工作室。小时候的梦想是当个画家,来北京后的梦想是摄影家,我始终就没有脱离对艺术的追求,也一直在为自己的艺术梦努力着。因为摄影迷上了长城,因为拍摄长城提升了我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因为人生观价值观的转变让我对艺术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长城上的杂木,在修缮工人眼中是垃圾、在当地农民眼中是柴火、在摄影人眼中是原生态,而在我眼中是守卫长城的战士;长城上杂木做成的弹弓,在孩童眼里是玩具、在爱好者眼里是工艺品、在收藏家眼里是艺术品、而在我眼里是守卫长城战士生命的转接,是长城上的文物。对国家对长城的情怀和人生观价值观的提升以及从小就追求的梦想让我觉的现在所做的事情特别的有意义,有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箭扣弓一头连着长城魂一头连着我的艺术梦。
有梦想就有方向,有方向就会不懈的努力,五年,十年,十五年,统帅千军指日可待。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我会当仁不让,取之于长城 用之于长城我更责无旁贷。我希望我的艺术梦能助力中国文化的发展,我期望我们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早日实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城也在慢慢的变老,明长城的模样还在,但汉长城、秦长城、战国长城已经几乎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了,如果再不加以保护痕迹也很难找到了,希望万里长城以后留给后代们的不只是一个传说。长城在我国人民心中代表的已经不止是一道绵延万里的高墙,他是一条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着的东方巨龙,是一种有深刻内涵的历史象征,是我们中华民族灵魂的缩影。长城那勤劳勇敢顽强拼搏的奋进精神,自强不息坚韧不拔的民族精神,团结一心众志成城的爱国精神永远激励着我,也激励着我们每一个中华儿女。
胡子潘清泉 2021.0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