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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红

二十五 运动

人们通常把命运二个字联系在一起来决定一个人的前程往事,但不知道是命引导运,还是运决定命。总之这俩个字纠结在一起惺惺相惜,相辅相成任谁也难以拆开来诠释。一般来说大事由天,小事由人。可不知道为什么轮到姜金枝的每一件事都令人费解,这难道又只能用那两个字来注解?

一九五八年随着人民公社的成立,开始了中国史上前所未有的大跃进、大炼钢铁,广大人民群众众志成城一心为从社会主义过度到共产主义的远大目标而奋斗。县城的大喇叭里每天都在《社会主义好》的歌声后动员大家为大炼钢铁做出贡献。各家各户积极相应,除了做饭用的铁锅没有上交,家里所有的铁器都交公炼了钢。

当姜金枝把一口铁锅和几把铁锹拿到隶属管理的东城队时,只见队长看了脸色陡变,一改往日的和气严肃地说道:“刘家大嫂,别人咱先不说,单说你们刘家可一直是咱们县城的光荣人家、优抚对象,也是大家学习的榜样。这县城有谁不知道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铁能拿出来?就光是做银器的家伙也能拉一车吧!你今天拿这么点东西出来糊弄我们,这是个什么性质的问题?”

“队长,我也知道没有全部拿出来不对。可那是刘家祖传的东西,我娘她老人家死活也不让拿,我也没办法。”“是吗?既然是这样那好说,刘老夫人的工作我去做。二命、栓栓你们去拉辆车,咱们这就去刘家。”

姜金枝随着拉铁的人回家,恰好刘老夫人蹿门子不在。“队长,你看我娘她不在家,咱是不是改日再?”“唉,来都来了你就把该交的都拿出来,回头我再和她沟通就行了。”“嗯,那好吧!”

中午回家金枝把实情告诉了刘氏。当她知道刘家几代传下来做银器的铁锤、铁杵、铁模等等全部被拉走时,这位七十多岁的老人非常心疼难以接受。“天哪,那可是我们刘家祖传的宝贝,吃饭的家伙,他们怎么都要拿走啊!”说着嚎啕大哭,这一急一气一下子昏倒在地上。“娘,您这是怎啦?您醒醒啊。”任凭金枝再叫,掐人中穴一点反映都没有,金枝一看心想不好,急忙跑出去找大夫。陈大夫检查了一番后,又扎了几根行针刘氏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可不会说话也不能动,姜金枝见状问:“陈叔,我娘她这是怎么啦?”“唉,侄媳妇,你娘她中风了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这种病要慢慢地治疗好好地保养才行。我先开个药方吃几副看看,也许会好起来,我先走啦。”他边走边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让姜金枝看了担忧,刘氏从此就瘫在了炕上。为了给婆婆看病,本来拮据的生活已经过得非常艰难,但只能把仅有的钱都用于吃药看病上,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她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还坚持多久?

就在姜金枝的生活非常窘迫之际,天灾也偏偏这个时候降临。持续的干旱使方圆几个省颗粒无收,人民的生活一下子没了保障。而此时正是我们的国家处于最困难的时候,无暇顾及到更多人的生活状况。这一年有不少人为了生活背井离乡,也不乏因饥饿而丧失了性命。姜金枝为了能赚到她和婆婆的一顿午饭,不惜自己的身体,同男劳力一起干粗重的活。

一锹一锹地往钢炉里加煤,汗水和煤灰合在一起把姜金枝原本俊俏的脸打扮得面目全非,让人看了哭笑不得。刘家二叔公心疼地说:“秉坤媳妇别干这些活了,这样下去你会受不了的。如果你倒下了秉坤他娘可咋办?”“没关系的二叔公,我要不这么干我娘俩就没饭吃,那样我们会饿死的,与其饿死还不如多受点累也许能熬过去。”

二十六 母亲

干一上午的重体力活,姜金枝已经累得半死,但还是填不饱肚子,她还得经常出去挖点野菜添补一下勉强度日。在这种困难的时候,家家都过得很不容易。亲戚们也都各自为生,没有谁能帮上谁。就连平日里最疼她的两个哥哥也因人口多、负担重吃了上顿没下顿顾不上她,最难过的是七十多高龄的母亲因为饥饿生了重病。

这天侄子来家告诉她:“姑,我奶奶病了,我看这次病得不轻。她很想你,整天都念叨你。我爹说一定让你回去一趟。”“啊!二小你奶她怎啦,得了什么病?”“姑,这我也不知道,你快去看看吧。”姜金枝一听母亲病重十分着急,而婆婆这边又离不开人照顾。情急之下她只好步行三十多里路到刘秉坤大姐家求助。到了王家洼已是中午,碰巧赶上大姐一家正准备吃饭,一家五口人喝着一盆混了一点棒子面的野菜汤。“啊!金枝你怎来了,可是稀罕。”见姜金枝突然来到,大姑子很是惊讶,她边说边给金枝成了一碗饭,“来金枝先吃点东西歇歇,这么远来一定有急事吧?“

“大姐,我娘病得厉害,我想回去几天。可婆婆又不能没人照看,我想让您过去替我几天,我爹去世时我不在身边,我不想让我娘再见不到我落下终身遗憾。”“哦,是这样。”大姐原以为金枝是来借吃的,听她这么说总算是放心了,“嗯,那好吧,我去安置一下咱们马上就走,你也好早点回去。”“哦,大姐只是、只是……。”“说吧,还有啥事情?”“家里没有粮食,每天都是靠我在队里劳动换饭吃。我走了你咋办?”“嘿,这有什么,你就放心吧,大不了我也去劳动换饭吃就好啦。”

安排好了婆婆,第二天上午金枝急忙回到姜湾镇。一进门就到了母亲的卧室,看到老母闭着眼睛趟在炕上好像睡着的样子。她轻轻地喊了声:“娘!”老人家一下子从梦中醒来。看到女儿回来非常高兴,她想坐起来,但挣扎了几次都无力坐起。“娘,您想坐会吗?”“是啊,枝儿,扶娘起来。我们好长时间没见,娘想你啊!来,让娘看看你怎廋成这样,也是吃不饱吧。”母亲的话音很低,好像有点有气无力的样子,一看就知道病得不轻,再看她的脸色蜡黄,略带浮肿不知是病还是饿的。

姜金枝扶起母亲坐好,帮她梳好了头发,洗了脸问道:“娘,您饿吗?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做。”“枝儿,娘不饿。再说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娘反正都快要走了,就留下那点粮食给你侄儿们吃吧。”听了娘说的话,姜金枝心酸地哭了起来。她没想到自己这么没用,看着母亲病成这样,不要说想吃什么好东西能够满足,就连顿饱饭自己都没能力让母亲吃到,这怎能让她不伤感?

想想从小到大,母亲虽然不像父亲那样很夸张地宠她、惯她,可总是在默默地守护着她生怕她有半点闪失和不如意。真是应了那句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一直到出嫁之前她都过着公主般的生活,不知道人世界有更多的艰辛和繁杂。

二十七 遗憾

一连几天母亲都昏昏欲睡不太清醒,也吃不下东西,姜金枝只是着急也没什么好办法。这一天夜晚她做梦仿佛自己还是少女时期,同伙伴们一起到河边玩耍,她看到河里有好多鱼儿在游,高兴极了,刚要伸手去抓,却被母亲叫醒:“枝儿,娘想喝点水。”“娘您醒啦,吃点东西吧,锅里还给您留着点粥。”母亲摇了摇头,只喝了一口水又睡着了。

想想刚才做的梦,姜金枝突然想到,姜湾镇小河的下游有一个很大的自然荷塘,荷塘里有很多鱼,旁边的草丛中有很多候鸟产的蛋。记的小时候她经常到河里抓鱼,到草中摸蛋,回家让母亲做给她吃。为什么早没想到,明天上午就去弄,一定让母亲吃点好的东西才能尽快好起来。想到这里她恨不得天现在就亮,激动得半夜没睡着觉。

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了荷塘边。虽然干旱,但滹河水还在流。只不过河水细缓就宛如一条漂亮的银白丝带,在青石杂乱的河床上飘逸罢了。河滩两旁的草丛也由原来的绿绿丛丛变成了一片枯黄的草蓬,偶尔能看到零零星星的一点绿是那么的不容易。荷塘里有水就肯定有鱼,只见旁边已有两三个人正在垂钓。她走过去看看不认识,左思右想不知道自己怎样才能弄到鱼。摸摸兜里仅剩的一块钱,大胆走向一个已经钓了好几鱼的青年男子求购。

“这位大兄弟,我只有这一块钱了求你买给我几条鱼好吗?”那人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理会。“因为我母亲病的很重,快不行了,我想趁她走时能让她吃顿好饭,不然我也不会厚着脸皮求你。”那青年见这位大嫂这样哀求他只是为了生病的母亲已很是同情。“大嫂,既然是这样,这几条鱼你就都拿去吧,还给什么钱。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已经令我很佩服了。”“是真的吗?这几条都给我啦?”“嗯。”“我谢谢你拉大兄弟,真是太感谢了!”

拿着这几条小鱼,姜金枝又走向河滩的草丛中试图再摸几个鸟蛋不知到是早已被人光顾过了,还是连鸟儿也已经不在这荒草之中生存,摸了半天只摸到一窝三颗蛋。回到家里生了把火把鱼煮好了再放入鸟蛋,一碗香香喷喷的鱼汤做好了。她端着汤高兴地走进母亲的卧室叫了声:“娘!”没有应答。“娘,您醒醒看我给您做什么好吃的啦。”母亲还是没有反映,金枝放下了汤准备扶起母亲喂她吃点,她边扶边叫娘,只见母亲紧闭双眼,脸色灰白已经溘然长逝。

抱着母亲尚有余温的遗体,姜金枝放声大哭:“娘啊,您为什么就这样着急地走了,为什么连女儿最后一点孝心您都不愿接受,您要这么狠心地走,也等吃饱了再走啊,为什么要让女儿落下终身的遗憾。”

饥荒之年,母亲的丧事没有大办,只是停放了五天后草草下葬。姜金枝的有生之年又送走了自己的一位亲人,使她那颗饱受创伤的心更加支离破碎。

二十八 孤独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两年多,到了六一年国家的经济状况开始好转,人民政府拔粮拔款人们终于摆脱了贫困饥饿的日子。而繁重的生活重担一直压在姜金枝的肩上,每天除了参加集体劳动,回家还得照顾生病的婆婆。刘氏除了瘫在炕上之外,还患了老年痴呆症。每天除了要吃的,就是骂人。她不知道姜金枝是谁,更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儿子叫刘秉坤。

年复一年姜金枝无怨无悔地侍候着豪无血缘关系的婆婆,不在乎收拾大小便、洗澡等等脏活累活。她们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早已经把婆婆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一直到了四年以后刘氏在媳妇的精心照料下安详地离去,姜金枝再次披麻戴孝,抗棂打幡埋葬了婆婆。她又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亲人,与此同时若大的刘家大院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孤灯夜下久久不能入睡,姜金枝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她仰望星空,对着一弯皓月和满天星斗大声斥问:“苍天啊,你为什么捉弄我?让我姜金枝的人生过得这样悲惨?难道这就是你赐给我的命?”顷刻之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哭诉着所有的悲愤和心酸,也宣泄出了心中积压已久的沉闷。

不知不觉姜金枝嫁到刘家已三十个春秋,伴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青春,她的幸福,她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留下的只是一具被掏空的躯体和一颗破碎的心。这些年她先后送走了柱儿、公婆和自己的父母五位亲人,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失去了一个又一个亲人,她已经变得麻木,只是勉强苟活在这个世界……

(未完待续)

文字责编:韩眉平        图文编辑:侯常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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