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遇同事王存万
文/王俊英
一
2020年6月13日，我随“齐大春文学群”的群友们来到繁峙中学观摩，王存万校长接待了我们。我与他过去是老同事，我们在繁峙二中教语文共度近二十年时光，结下了殊胜的缘分，就像龚自珍当年拜访朋友时写的——“万人丛中一握手，使我衣袖三年香”。我是很能理解这首诗背后的情致的。
网络文化兴起初时，王校长创办了《人文繁峙》平台，开繁峙网络文化之先河。齐大春文章在《人文繁峙》平台发表后，读者甚众，好评如潮，遂邀请齐大春与文学爱好者到繁中做客，让繁中“繁星读书会成员”听取齐大春等乡村文学爱好者们谈写作经验。众所周知，齐大春是走街串巷收废品的一介平民，王校长躬身逢迎，敬惜学者，如此胸怀，让人感动。王校长在座谈会上得知齐大春每天写文章，是在一个内存不足、屏幕破碎的手机上写字，当即带头并号召现场读书会的老师们解囊相助，共同筹集资金，赠送繁峙乡土作家齐大春一部新手机。如此悲天悯人的情怀，让大春热泪盈眶，哽咽无语。所谓天道，自存公论！所谓风骨，自存凛然！王存万一个农民家庭出生的书生，唯深知底层人的苦楚，所以才有如此济贫救困的情怀。
二
也许我不谈王存万的家世，大家难以理解他会有这样的人生情怀。他生于神堂堡乡韩庄村，被抱养到横涧乡河家窊村一农家，倍受父母宠爱。1993年，他师专毕业，分配到二中教书。那时我比他早去一年，二中有一个校规就是无论谁来二中教书，都要先听课试讲，学校几个领导还有我们语文老师一起去听他讲课，算是对新来老师合格与否的评判，那时都凭真才实学，一般来说领导们对任用教师不存私心。
听课那天，阳光晴朗，校园中的松柏透着翠绿的色泽，校园的过道里远远走来一位穿着白衬衫，蓝裤子的年轻小伙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书生意气，一脸微笑着迎接我们进入了教室。他讲的是朱自清的《背影》，一节课讲下来，我们听课的几个领导和老师们，都已经眼泪潸然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对生活还处于稚嫩的认识中，却能把《背影》讲的深入浅出，文章的情感与读者融入在一起，确实难能可贵。学校领导当即表示很赏识他的才华，于是他一开始投入工作，学校领导就给了他一个班主任的重担。
一年以后，他所带的班级气氛活跃，成就斐然，让我们同年级的老师都刮目相看，但不知其奥妙所在。以我的经验，他应该是个博学的教师，我借故串门聊天与他谈天说地中发现，他就是那种谈吐不俗饱读诗书的人，没有青春骄狂，只是喜欢读书。我看到他的书桌上摆放着几摞书，我随便借了几本看。我那时有一种渴望读书的想法，想到他家里借书——他家里究竟有哪些书可以借来看？
于是，在一个周四的下午活动时间，我借故还书，倒要去他家里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个家庭，传承这一脉书香，培育出这一种好品行。哪知道从学校去他家里要绕西义村的一片稻田地。我们沿着稻田的田垄小道，走过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他指着西义村西南附近的一处小院说，我就在这里寻房住（租房住），两间小正房——就是我的家。
我看见西义村“师街”前的排排房屋中，一处院落被前面的高瓦大房半遮半掩在低矮处，稻田特有的香味扑面而来。那时从农村出来的毕业生，成家以后多自己寻房居住，几年以后自己积攒下钱才能买房子。一进院子，院子里有一口压水井，一小块菜畦，一棵葡萄树，这样雅致的农家小院，清新别致。那一刻，我仿佛穿越到古代，好似在幽深处寻访某个贤人一般。
待我进家里，他媳妇正抱着孩子哄着，给我倒了一碗热水，礼数周到细致。家里打理的很干净，我看见他家小小的藏书架上放着的虽不是善藏珍本，但也不是摆放的故纸堆。我借了几本有关民国时的书，还有几本有关教育的书。我想，一个教师低廉的工资，除了缴纳房租，养活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患病的母亲，还有每月用来买书的开支，这一切开销之后，生活实在有些拮据！
三
他在二中当班主任时期，是他的艰难期也是他人生展露头角的时期。他开始带22班语文兼班主任，由于班带的好，培养出一批优秀学生。后来班里的学生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有许多成为单位的中坚力量，还有班里的几个调皮学生，经他的耐心教育转变为积极上进的学生（如今，有几个学生在我县、乡担任重要职务）。他带出两届学生之后，1999年代了一届补习班，进入忻州一中的学生十几人。因他历届带的班成绩好，在社会有很大影响，因此学校招生时追随他的学生甚多。之后的2006年，他同时任特重班132、133两个班的班主任兼语文教师。他的人格烛照着学生，感染着家长，古语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他正是这样的品格。
2004年春季开学他担任二中团委书记。在张万恒校长的支持下，在他的带动下，团委联系推荐，设置奖励，鼓励大家读书创作，大大激发了教师们爱读书、爱写作的热情，此后，二中热爱文学的青年教师脱颖而出，不胜枚举。直到现在二中几位教师也是作协创作的主力军。在追忆过去的岁月时，充满了温馨和留恋。之后他担任二中副书记，几年领导生涯，他积淀了不少教学与管理经验，对他而言是人生一笔最大的财富。以后，无论怎样的忙碌艰辛都倍感欣慰。他犹如深藏在黑暗中的野马一样，静静等待着奔跑的最佳时机。
四
辉煌的背后也有辛酸，他来二中当班主任不到半年，母亲因脑出血病倒了，病榻上的母亲让他辗转不寐。他在《感怀母亲》的文章中写道：“每月挣二百多元的工资，我无力为母亲做更多。看着病痛中挣扎的母亲，我的心好疼好疼。”“病疼中的母亲整天絮叨着一些爱我亲我的往事，我拿了朋友的相机给坐在炕上的母亲拍照，这一张照片成了恒久的纪念。她瞧着我给她整衣梳头的举动，泪流满面，脸上掩饰着内心极其复杂的感情。”“我至爱的母亲，没有生育过我，但我的血液中却永久沸腾着母亲爱的基因，来世，用我的至诚至爱报答母亲此生对我无上的大爱和抚育我的深恩”。母亲去世后，父亲跟随他在二中当楼管，2009年父亲因脑梗偏瘫，后期两年更是严重，卧床不起，他一边工作一边照料父亲。
他在《赤足之舞》的文章中写道：“昨天因高考放假，感觉与世隔绝了两天（教学的忙碌之后才能有稍微的喘息）。这两天，给父亲擦了擦澡，把秋裤给洗了，看着父亲感动的神情，我心里不是滋味！人老了，谁不生病啊，儿女们伺奉那不是应该尽的义务吗？何至于那样心里感激自己抚养大的儿子呢？前天下午开始，父亲的上肢稍微能活动了，我倍感欣慰，希望父亲能尽快恢复，获得自由和新生！让老人家能平安、健康、幸福地度过晚年！”他的《父子缘》文章中，读的更是让人满含泪水。从这些文章中，看到了他的孝敬，我们懂得了什么是感恩。但这种文笔，那种身世之感，学是学不来的，只能高山仰止了。
时间转瞬即逝，他要调离二中到繁中任职，我与他情在师友之间，临歧在即，我们学校老师们邀他合影，以欢送庆贺他调入高中之喜，他的高，也是一种我们无法企及的高。
五
2012年他调入繁中担任副书记，除了学校工作，他一直在默默推动宣传家乡文化事业，通过《人文繁峙》微信公众号这个平台发现并推出了许多文化人才和优秀作品。《人文繁峙》公众号成了力推繁峙文化最早、传播范围最广的重要宣传窗口。记的他自己写了一篇《南关大观圣作碑》一文，此文在人文繁峙平台一发表，当即声震四方，读者如潮。文章推出八天后，大观圣作碑被人盗走。政府、公安等部门联合追查破案，一夜查获了罪犯，追回了大观圣作碑。大观圣作碑究竟是怎样的一通碑？具有怎样的文物价值？这个碑是记载宋徽宗制定的科举制度，由书学博士摹写，尚书蔡京提额，张士诚奉旨镌刻。碑上的瘦金体字迹已经模糊不清，难以辨认，王存万老师网上查找资料再现于他写的《大观圣作碑》文章中，并证明了繁峙这件大观圣作之碑的重要文物价值。《人文繁峙》平台里面有许多繁峙地方文化及景点的好文章，介绍了繁峙的民俗文化，打出了繁峙的名片，让僻乡繁峙美誉全国，甚至走向世界。去年繁峙楹联协会成立，忻州老领导、文化名人杨巨才还专门提到自己的一篇文章在《人文繁峙》刊登，自己看到还是由国外的一个同学转给他的。王存万老师先天中就蕴含着文人的血液，此后的命运也必将投入文化事业中。
六
2019年，县领导慧眼识才，他当之无愧入选繁峙中学校长。受命于办学艰难之际，任职于风雨欲来之时。召开校委座谈会上，他巨臂独支，打破坚冰，不拘一格，选用人才。返聘退休好教师重登讲台，大胆启用年轻人担任中层领导，使用新教师带重点班，不问学派出身，不看资历短长，授以职位和教席。海纳百川，兼收并用，只看工作实绩，对大家一视同仁。
新班子领导成员一起研讨，制定制度。绩效管理考核、积分管理、绩效工资和成绩直接钩挂、职称聘用、学生评教、学生日常行为考核等制度相继出台。制度化管理逐步走上正途，“优绩优酬、多劳多得”得到了真正的体现。不到一年时间，在县委、政府和教科局的大力支持下，高中部、初中部53个教学班的教室全部安装了大屏触摸多媒体一体机黑板，实现了全部联网集中控制，并安装了听巡课系统，新建五层学生公寓楼。王校长具有非一般教育者之胆识，从他在二中连续当六届班主任起，他能于风尘中辨物色，拯人于末路，为家庭育人，为繁峙育才，为民族养士，此乃教育之大命也。他素知误人子弟，实乃有罪，遂自己百般努力，并一再在大会强调，教师做的是行善积德之大事，万不可掉以轻心，有所懈怠。
通过高效课堂赛课评比、班主任论坛、奖励先进、校园家长开放日，和优质校之间互相交流等活动，促使老师们的教学热情高涨，老师们敬业奉献，学生拼搏向上，领导带头从早晨5点30分到晚上10点40分熄灯一直辛苦陪伴学生，度过紧张而又愉快有收获的一天。学校教师比学赶帮，上课题、争能手、参比赛，形成浓厚的教学风气。一天的参观座谈，我们参观者都有着深切的感受。
庚子年开学初，遭遇前所未有的疫情。疫情封闭期间高三开展教学，从开学、卫生、消毒、住宿、食堂严格把关，他和自己的老师们、学生们共同封闭40天，经历了一段十分艰难的时期。他看到大家日夜辛苦奋战在一线，心中百感交集，校委会上与各位领导商量，利用去年教师节爱心人士捐助剩余的钱，设立了疫情结束后的奖励，奖励教师大家都没有异议，唯独在对餐厅经营者的奖励上，好几个领导提出了异议，王校长认为疫情封闭期间师生伙食保障至关重要，且食堂工作人员都竭尽最大努力，应该予以奖励。他对食堂经营者的尊重与奖励，让他自己都很是惊异感叹，未曾料到在表彰会上，食堂经营者连连鞠躬，热泪盈眶。感动地说：我一个做饭的，校长能给予我奖励，照顾我的情绪，我以后一定把饭做的更适合学生的口味，把工作做得更好。在校长恳切真诚态度的感召下，食堂伙食改善的更好了。
七
一个教育者带着对教育的憧憬，在一所老校稳步推进着改革，每一步改变都是对他的挑战。他不善于张扬，为人低调，从小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在低调的外表下，也隐藏着“心狠手辣”的一面，不到一年，师生们领教过这一点，处理起人来毫不留情，这是一位老师悄悄告诉我的。各项制度的实施，各种赛事的创导迎合了追求上进的教师心理，渴望一展抱负的老师们有了展示自己才华的平台，大家所谓的能把好钢搭在刀刃上。因为学校里中青年教师是主力骨干，八零后上课的年轻教师占一半，受过高等教育的教师们，深知现在学校积极向上、争先争优的潮流暗暗涌动，面对教书育人的严峻挑战，热情与积极性焉能松懈下来？我到教研组与年轻教师交谈后，确确实实发现了教师们埋头苦干实干的情形。特别是几个教研组，出现了热火朝天的干劲，谁都不敢松懈。
本学期学生评教结果统计后，每一个班学生评选一位最喜爱的老师，只要票数过半，校长都亲发短信祝贺，老师们不胜感动，包括任教两个班，同时被两个班学生评定最喜爱的，也都发了短信。有两个老师是30票全选，代英语的赵俊香和代数学的张丽萍。还有赛课奖，英语赛课二等奖王艳云，语文赛课一等奖魏小艳，一些年轻的后起之秀，云集教坛，慰为大观。
一学期结束，表彰会上，获得奖励的年轻教师居多，但既激发年轻教师，也不能忘记曾经有过辉煌业绩的老教师，五年内即将退休但仍然苦战一线，坚持不懈的老教师们是学校的财富，王校长不忘对他们坚守教坛的奉献精神给予了最高的表扬。隆重的表彰会既激发了年轻教师的工作热情，也振作了老教师的拼搏精神……
八
高三的田金华老师晚上九点三十分了还进教室辅导，被别的老师门外偷拍视频发教师群里了。引发众老师纷纷点赞。
她微信对校长说：“王校长，其实我晚自习想经常去学校，昨天我精神比较足，所以就去了。其实不想被拍，我不想做秀，也不想被关注，只想默默做好自己的本质工作。您是一位三观正，传播正能量有济世情怀的好校长。我希望在您的带领下，不断成长进步!我深知自己做的很不够，不过我真的很高兴，遇到您这样善解人意的好领导，在这个积极向上的单位里工作，何其幸运，人生太有意义了。”
她又问“我这次得票数是不是没过半？”校长：“你们那个班都没过半，也许是你们几个人做的都好，票数就平均了。没啥，用心做就行了。”她说：“我挺失望的，后来转念一想，也不能太自私，其实我们班各科老师都很用心，而且我觉得他们几乎都比我教龄长，有经验。我会调整方法，一如既往地工作，谢谢您的安慰。学生虐我千遍，我待他们如初恋。”我看了微信截图里的对话，得知教师从心里自觉自愿地想上好课。爱学生，爱上课，教学投入时，那是一种无私奉献的精神！真有天地为之低昂！
那天，我们进教室听课，带领我们参观的马老师脸上有几分傲色，她说你们想听谁的课都可以，我们繁中的老师不怕听，因为他们平时都把课备的很认真。随机我们听了吴海霞老师讲诗词《登高》一课，果然名不虚传，讲的精彩绝伦（此课件可以在论坛里看到），驾驭知识与课堂的能力非一般教师可比，但校团委书记说，她还不是最好，还有讲课更好的老师，一批新秀逐渐展露头角。
我想，在一个县城被视为最高的学府，确实应该藏龙卧虎，人才济济。而挖掘人才，激发人才，作为校长真是责不可贷。王校长如果能成就了教师，成就了学生，那也真是繁中教师之幸、学生之幸了。
今天我随“齐大春文学群”成员进繁中，与老同事见面，唤起了诸多记忆。绝非校园见景之感叹，乃因那曾经在岁月淘洗中“故人日以稀”，甚至在教育道路的尽头，只剩下他奔忙的背影中卷曲着往事。当我问起他桑梓地时，他说又一次回顾了自己的老母亲老父亲，人世间的养育之恩，对儿女来说都是可以湿透青衫的。我认为重孝的人，必然是一个大善的人，更是一个大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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