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母爱 千般姿态
来源:中工网-工人日报
“狠心”的母亲
黄廷付
从我蹒跚学步起,就觉得母亲是一个狠心的人。当我举着胳膊奔向母亲怀抱的时候,她突然往后就躲开了,以至于让我狠狠地摔了一跤又一跤。她不心疼不说,居然还在前面笑着对我说道:“光儿,快起来,多摔几跤就会走路了。”
我7岁那年,母亲给我背上了她亲手缝制的花布书包,牵着我的小手,把我送到学堂交给老师后,转身就离开了。面对陌生的环境我害怕极了,感觉自己被丢弃了一样,我拼命地哭喊着:“娘,娘……”
母亲却头也不回地很快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任由我的哭喊声在喧哗的小学堂里来回萦绕。
我第一次离开村子到县城读书,是父亲送我去的。母亲只顾着她的家禽和牲畜,连院子的门口都没有出,仿佛我不如那些牲畜重要。后来我去省城读书,赌气几个月都不回家一次,只有需要生活用品的时候才会回去。回校的前天晚上,我望着母亲给我收拾好的那些东西,也不说话,理所当然地把它们都装到自己的背包里。母亲一旁巴巴地望着我,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我说,而我却借口要读书,母亲轻轻地叹口气,无声地退出了我的房间。有一次我离开村子的时候,不经意间回头望了一下,忽然发现柴草垛边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我的母亲,她看到我回头,赶紧躲到柴草垛后面去了。我当时愣了一下后,就感觉鼻子突然一阵酸楚。自那以后,我心里对母亲就多了份牵挂。
毕业后,我去了外地工作。给母亲打电话,问她家里的情况,还有她的身体怎么样?母亲总是很淡然地说很好,不用担心,她还说电话费贵,以后没事不要打电话。直到我对她说,公司里给报销电话费,母亲的态度才缓和些,和我通话的时间也长了些。慢慢地,母亲也会和我说起村里人的一些家长里短,谁家孩子结婚了,谁家造了新房,有时候母亲甚至还会说起老屋门前有几棵树,她又喂了几只小鸡……母亲说这些的时候是笑着的,我总感觉她好像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似的。
那天我又给母亲打电话:“娘,我们公司有几天假,我想回家看看。”母亲听了,当时语气就变了,“你们离家那么远,回来干啥?路费那么贵,挣钱多难啊!再说了,要是赶上个堵车啥的,你们还得遭罪。我在家里挺好的,有啥好看的。”
我没有再说下去。
当我们一家三口出现在母亲面前时,她眼睛瞪得老大,“不是说不回来吗?”
我看到母亲的眼神里除了惊讶,尽是惊喜,就笑着说:“哎呀,娘,我们也不想回来,就是您孙子想您了。”
母亲高兴地抱起我儿子,“还是我大孙子懂事,比你爸强。”
阳光下,我看到母亲两鬓的白发闪耀着银色的光,显得格外耀眼。她笑得是那样开心,满脸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就像一朵朵盛开的山菊花。
在我国也有一种母亲之花——萱草花。
母亲的歉意
马海霞
母亲上学时学习很好,但因家贫未能继续读书,这成了她一辈子的遗憾。我从小学习比两个哥哥强,母亲就把全部心血都寄托在了我身上。
我也不负母亲期望。初一那年期末考试,我从年级第一下滑到第九名,母亲一下就慌了,说照这个速度下滑,用不了多久,就泯然众人矣。事态严重,她不仅找老师了解我的学习情况,还四处请高年级的尖子生帮我补课。
对此,我很不满,偶尔“失误”就全盘否定,太大惊小怪了。我刚表达了几句自己观点,便引来母亲一顿劈头盖脸的说教,说她如何不容易,起早贪黑挣钱供我读书,我却不领情。那次我和母亲第一次公开对抗,言语冲撞激烈,最后我绝食抗争。母亲见我不吃饭,甩下一句狠话,有志气一辈子别吃!
母亲上班后,父亲悄悄把饭菜给我端来,我坚定志气,不吃!父亲见状塞给我10元钱,让去村里小卖部买零食。
有“资助”,我3天未吃母亲做的饭,最后母亲急了,包了我最爱吃的羊肉胡萝卜饺子,主动喊我吃。可没多久,我又因学习上的事情被母亲臭骂了一顿。我躲在自己房间哭了半天,最后冒出了离家出走的念头。
那天我悄悄在屋子里收拾东西,想等父母都上班后,我再逃走。
母亲上班早,她走后父亲又来给我送饭,见我依旧不吃,他没再给我钱,而是和我吐槽母亲的臭脾气。他说,你娘可能更年期了,最近火气太大,动不动就怒火冲天,我劝也劝不了。
见我不吱声,父亲和我商量:要不我把你送到你大姑家,你到她家玩几天,这事咱谁都不告诉,我估计晚上见不到你,你娘就得急疯。到时我见机行事,她不好好反省自己,我绝不告诉她你在哪里。
父亲这么一说,我决定暂时放弃出走计划,去大姑家躲几天。我躲在大姑家有些惶恐不安,怕母亲找来臭骂一顿后将我拎回家。可3天了都没有一点动静。大姑对我很好,但一到太阳落山我心里便空落落的。一周过后,我开始想家,甚至听到大门口有自行车响就跑出去看,希望是母亲来接我。两周后,家里还是没有人,我开始慌乱了。大姑看出了我的心思,便让表姐送我回家。到家后,母亲像没事发生一样,转身给我做好吃的。
这件事后,虽然母亲也会因学习上的事儿说我,但态度绵软了许多,我也再没想过离家出走。
长大后,和父亲唠嗑,他说,在我绝食期间资助我钱,帮我策划离家出走,其实是母亲的主意。她偷看了我的日记,知道我因受不了她的严厉管教,有离家出走的打算,害怕了,但她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跟我赔礼道歉,这才让父亲出面,化解母女间的矛盾。
父亲说,那是母亲变相认错的一种表达方式。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母亲一直是黑脸的形象,我对她有恐惧有不满,觉得她欠我数次道歉,岂不知母亲隐形的歉意一直都在。长大后我才明白,有一种道歉是“叫你吃饭”,还有一种道歉是“给你做好吃的”,只是当时年少的我不懂罢了。
母亲的快乐劳动法
王国梁
劳动是艰辛的,尤其是对小孩我来说,总想逃避劳动。记得小时候,一看到要收庄稼了,我就开始皱眉头,因为这意味着一场苦役要开始了。
不过因为母亲的快乐劳动法,我慢慢爱上了劳动,并且成为一个勤劳的人。母亲琢磨孩子的心理,想出一些方法,让我在劳动中感受到了快乐和轻松。
最常用的是“比赛法”。父母为了让我们得到锻炼,让我们姐弟三人早早就参与到劳动中。无论是种谷子、割麦子还是掰玉米,我们姐弟三人都要跟父母一样,早起下地干活。每当我们站到田头上,母亲就会拿出几个水果或者一些糕点,对我们说:“今儿个你们仨比赛,谁干得快有奖哦!”我最小,当然不愿与哥哥姐姐一起比赛。但母亲有方法,她每次给我分配的劳动任务都比哥哥姐姐少,这样显得更公平。三人在奖品的诱惑下,你追我赶,鼓足劲努力干活。有竞争性,劳动起来就不觉得那么枯燥了,反而很有趣。再加上劳动果实的诱惑,我们干得很卖力了。到最后,母亲会给我们分出胜负,而且人人有奖,当然,做得最好的奖励最多。这样的快乐劳动,让我们懂得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
劳逸结合的道理,母亲最懂。她总是让我们在劳动过程中适当休息,并且穿插些趣味活动。她看到我们姐弟汗流浃背,动作也慢了下来,就会大声招呼:“都歇会儿,咱在树底下凉快会儿!”像得到赦免令,我们飞奔到树下。这时母亲会讲笑话或讲故事,缓解疲劳。她还会让我们唱唱歌,背背古诗,找点乐子。这样的时刻总是最幸福的,烈阳高照,树下凉快,不时有风吹过,很是惬意。休息一会儿,有了精神头,我们继续劳动。母亲还会让我们变换劳动方式来消除劳动的枯燥和疲劳,把重体力劳动和轻体力劳动相结合,这一点很高明。比如我们锄草累了,她会让我们回家糊纸盒,做一些轻松又能挣点钱补贴家用的事。
母亲虽然文化不高,但她懂得不少缓解疲劳的方法。我们每次下地干活,母亲都要带上收音机。那时收音机里有评书、歌曲、广播剧等,都是我们喜欢的。听着收音机劳动,分散了注意力,也就不觉得那么累了。有时听到自己喜欢的歌,还会觉得浑身涌起一种力量,劳动起来更轻松了。兴致来了,我们姐弟几个还会随着收音机高歌一曲。那个时候,劳动的气氛又热闹又愉快,经常招来人们驻足议论。乡邻们说:“老王家一边干活一边唱歌,真新鲜!”母亲不管别人的口吻是欣赏还是嘲讽,听到这话总是美滋滋的。
小时候并没有觉得母亲的“快乐劳动法”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成年以后才发现,母亲的劳动态度和方式深深影响了我。多年里,无论工作多累,我都没让自己陷入过“过劳”状态。我会在劳动达到一定强度时,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也会在劳动时听着轻音乐缓解疲劳。感谢母亲,她不仅让我爱劳动,也让我会劳动!
母亲的手
刘元元
青春有印,岁月无痕。母亲的手在时光雕琢中渐渐粗糙了,长斑了。那双修长、好看的手,在30多年的人生历程中慢慢淡化了光泽,不复年轻时的美丽。但在我的心中,那光泽、那美丽,从未减去,它幻化成了她对我们沉甸甸的爱,那爱闪耀在母亲手上的茧和老年斑里。
年幼时,特别喜欢牵着母亲的手,感觉特别的柔软、温和,我还喜欢拿着母亲的手背往自己的脸上蹭一蹭,滑滑的、柔柔的,那种触感让我沉醉得不愿把她的手放下。每到这时,母亲便微笑着任我摩娑一阵子,然后用温和的目光望着我,抚摸着我的头,给我讲故事,听着听着,我就睡着了……
小时候,父亲在小镇的供电工区上班,常常很晚才回来。地里的农活、家里的事、我们姐弟俩,这些担子,母亲总是脸上挂着微笑,默默地承担着。不诉苦不说累,她有超常的耐心。记得小时候我特别淘气、还爱哭,但母亲的好脾气改变了我。有一次,看到邻居家的孩子有一个用高梁秸编的灯笼,我喜欢,回家让母亲给做,母亲做得比那个精细又好看,但和那个小孩的不一样,我就哭闹着让母亲重做,母亲就笑着重新给我编了一个。
家里地不多,但忙时也是一刻不得闲,不论多忙,母亲总是挤出时间让我和弟弟感受快乐。下地时,她会让我带着弟弟坐在地头等,春天撒种秋天割,等在地头的我和弟弟常会有意外的惊喜。春天,母亲会带着野花送给我,小野花放着清香陪伴着我们姐弟俩。秋天的礼物更诱人,是母亲从庄稼地里割回来的龙葵(俗称黑天天),每次看到它们,我和弟弟都兴奋得不得了,又香又甜的黑天天是我童年最美味的零食。
我9岁那年,家搬到了县城,户籍变后家里没有地了,新买的房子又矮又小,感觉仿佛县城都是灰的。父亲一人工作供家里吃用和我们姐弟俩念书,那段日子是非常拮据。母亲发现附近的邻居们都做些小生意,就跟着一位阿姨凌晨5点去批发草莓、水蜜桃等水果,白天到街上推着车卖,很晚才回到家里。从那时,她的手开始粗糙了,茧子也厚了,我的手被她握在手里依然感觉温暖,只是有些刮得慌,像有小刺般硌得手痒痒的。
后来,母亲被分配到河道管理所后勤上班,在食堂她努力向前辈们学,直到练得好手艺,尤其是母亲烙的饼,一层诱人的壳里面特别松软,简直太好吃了。
上世纪90年代初,下岗的母亲改骑自行车去附近的各个小镇赶圈集卖货。那时附近的集市轮着开,最近的离我家10里,远的有70里地,母亲总是凌晨五六点就骑着装满着两大袋子货的自行车出发。最苦的日子是酷暑和严寒,她脸上和手上的皮肤开始被风蚀得不见了亮光,而且越来越粗糙。那时,母亲为了省些钱给上学的我们,都是从家里带水、带馒头。母亲用她看似柔弱的肩和父亲一起撑起我们家的天。
我大学毕业时,劳碌的母亲得了腰脱和眩晕症,这才停止了奔波。我们姐弟参加工作后,母亲会每天不重样地做好早餐、晚餐,等着我们早起或下班。我和弟弟成家后,老公和弟妹也喜欢上了母亲做的菜,尤其是母亲烙的饼,不论是春饼,还是油饼。
再后来,母亲手背上皮肤的颜色开始变得黯然,长出了星星点点的老年斑……
每当想到母亲的手,总会忆起旧时光,那是岁月的雕琢,也是刻写着温暖的记忆纹章。
爱“撒谎”的母亲
夏飞雄
我出生于农村,农村孩子的娱乐方式本就乏善可陈,是母亲带我走出心灵的荒漠。田家少闲月,母亲锄地归来,即便再累,她也会时常陪我做游戏。扔沙包,抓石子,玩扑克等,童年的我始终沉浸在笑声里。偶尔,我也会问她:“你每天干农活儿,还陪我玩游戏,你不累么?”母亲总是微笑着回答:“傻瓜,父母陪孩子怎么会累呢?!”尽管文化水平不高,但她的言传身教如春雨般伴我成长,助我成熟,让我受益终身。
大四那年,我忙于毕业设计和求职应聘。面对千万就业大军,我徒叹关山难越。当年,父母在距北方读书的我数千里之遥的南方打工。由于家境并不优越,一纸薄薄的车票,总会阻挡我南下探望父母的步伐。几次招聘会中,我都成了一名失路之人。寒假前,心情沮丧的我打电话给母亲:“妈,年前若没找到工作,我就不回去过年了!”母亲顿了一下,答道:“好吧!”后来,父亲告知我,那个寒假,每遇皓月当空、鸿雁长飞之时,母亲总会潸然泪下。因我是家中独子,漂泊在外的母亲一定比谁都期盼团圆,但她最终选择用默默支持来溶解思念和创痛。
后来,我成功应聘到一家待遇不错的单位。婚后,我和妻子每年都会出门旅游。出发前,我亦会动员父母随我一起看世界。在家庭大事面前,父亲一向沉默不语,而母亲总会以晕车为借口推脱。后来,邻居无意透露,母亲并非不想看看外面的风景,只是她早已习惯节俭度日,因此,旅游消费于她而言,是可以化作平日的油盐酱醋茶的。听罢,我为自己的自私而深感自责。
母亲60岁生日那年,我提前跟她道贺,并决意带家人回家探望庆祝。和预想的一样,母亲在电话中不由分说地拒绝了。我明白母亲口头拒绝,背后却是望眼欲穿。一番商量之后,我和家人购买好红袄红褂和生日蛋糕,像一道祥云突然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晚餐时,我们点好蜡烛,第一次给她唱生日歌。那一刻,她高兴得不知所措,躲到卧室偷偷抹眼泪……
时光在沙漏的轮回中悄然流逝,花开又花谢。人生的旅程中,母亲已经陪伴我走过几十个春秋。作家肖复兴说过,世上有一部书是永远写不完的,那便是母亲。母亲或许是世上最会编织谎言的人,这些善意的谎言里,有陪伴、有担当;有安慰、有不舍。母亲或许说了很多谎,但每一句言不由衷的背后,往往积蕴着的是沉甸甸的爱……
责任编辑: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