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们
小姨有一次讲起我小时候的事情,很心疼地说当年送我去妈妈那里,我指一座山说,翻过这座山就到我们家了。因为在她眼里那里只是个暂时的住地怎么称得上是家呢? 小时候觉得住的地方就是家,要不干嘛叫“搬家”不叫“搬房子”呢? 就这样,在我这样的概念之下,我有过好多个“家”。
三岁时,妈妈在农村教书,爸爸在边远的矿务局。我大部分时间跟着妈妈,她插队学校的宿舍就是我们的家,是教学楼最边上的一间,厨房就顺着外墙搭了个棚子,烧柴火的炉灶。屋子对面是妈妈种的一片菜地,围了一圈的栅栏,有个小土墩门槛防止鸡鸭进去捣乱。也许是那时候小个子矮,觉得土墩很高,要很费劲地爬上去,有一次还把小脚趾弄伤了留了很多血,吃了妈妈学生烤的蚱蜢,立马就不觉得脚疼了,好奇怪。偶尔也会跟爸爸住在他的单位宿舍,没有厨房,我们是吃食堂的,最记得吃饭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大的喇叭放着乐曲,睡觉的时候爸爸喜欢让我枕着他的胳膊,他的胳膊总是很烫~ 有一次学着匠人补袜子,召集了楼里的几个小朋友到“家里”来玩,还让爸爸丢了钱~
大约六岁的时候,我们回了城,先是借住在我舅妈单位的宿舍里,一栋两层楼的苏联式建筑,结构是对面对的房间,中间过道永远是堆满了各家的杂物,白天里也是黑漆漆的。我们住在一楼楼梯边上的一间,这里是我的家。靠大院墙边砌着一排平房,隔成一个个小间成为各家的厨房,我们跟舅妈家共用。厕所和洗澡房都是公用的。有个很大的蓄水池,水龙头就装在池壁的水泥墙上,蓄水池边上的地面上总有很多青苔,红砖洞眼里总有很多游动的红色沙虫,谁家养金鱼,就会挖出来当鱼食,像韭菜一样,总会不停地长。脚气病俗称“沙虫脚”,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脚气病就是因为被沙虫咬了形成的,所以十分害怕走去水房的那一段路。在那里住的时间不长,可是不知怎地,那个地方有很多难忘的记忆:外婆胃不好,妈妈他们就会自制肉松,把肉卤熟了,切丁,小火培炒,碾碎,这香味能飘出好远好远,现在想起了还会流口水~ 外婆带着我在路边的草地里找回马齿苋,洗干净开水烫熟,凉拌了很好吃~过年时用汤勺在煤炉上做蛋饺皮,包蛋饺......哎~怎么都是吃的呀。唐山大地震的那年,全国引起了恐慌,夜里都把床安到了马路上睡觉,我们那个宿舍区也不例外,场面很奇特:横七竖八的床夜幕降临就被安置出来,还挂了蚊帐,大家吃好饭就坐在床上聊天纳凉。妈妈没有跟风,我也没有机会睡在马路上,只记得那阵子马齿苋都给压坏了。
上小学后,我们的家就是妈妈单位安排的一个房间,是一排红砖平房的第二间,第一家住的唐工程师,因为是头一间,比我们家多出一个走廊宽度的见方。本来厨房也是在另外一个房子里分割的几间,后来就加盖在房子的后面了。走廊前面有一块空地,天热的时候我们就会坐在走廊上吃饭,空地跟外面的路还有一个落差,高起的一个平台,喜欢种花的人家就会放很多花盆,像个护栏,我们家门口是之前的人安置的一个石头条凳,我会在那里洗头,以前洗头的步骤很麻烦:要用烧好的热水将一块茶麸泡开,用一块纱布把茶麸渣滤掉,留下黑褐色的洗头水,弓着个身体用清水再洗几遍,总滴滴答答弄得到处都是水。春节时这里就成了各家各户煮粽子的场所,后来厂里又把空地也改成了房间,我们家就变成了两间房,从那时起,我就开始自己的空间了,不过是半独立的,因为爸妈是要经过我的房间才能进到里面的房间。为了显示我房间的独立性,我找了几块砖码出了与过道的分界线。那时候的单位还有一个奇特的制度,就是会定期地检查各家各户的卫生,根据清洁程度在门口上贴上不同颜色的标签,大红色代表最好,橙色次之,黄色最差。我妈一向不擅长收拾屋子,因此我家门口上经常会被贴上黄色的贴纸,这让我特别觉得没有面子。有一次放假的时候,我远远看到带着袖章检查卫生的队伍走过来,我赶紧跑回家,把所有的杂物一股脑地收进了弟弟的小床里,拿了个毛巾盖上,秒变整齐,这次我家得了为数不多的一个大红色“奖励”。
后来爸爸回来工作,我们的家就开始搬在了楼房里,前后搬了三次,“家”也一次比一次大。记忆中只有最后两次是有家具要请人搬的,以前的家具跟房子一起都是公家配给。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小没有参与搬家,还是那时候搬家就是简单,反正我只是高高兴兴地去了一个又一个的新家。直到自己成家之后,搬了一个又一个的家,才知道搬家的辛苦!
前两年看到大理四十英尺客栈堂主王姐写过这样一段话,很精彩:“人一辈子借过此生,住在一地,你站立的地方就是你的生活。” 我站立过的地方也还真不少呢~暂记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