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凶恶的日本兵一把抓住我,叽里咕噜不知...

1937年12月12日上午,敌军已经进入南京城内。此时,我守城部队,仍然各自为政,沿途与日军作激烈的巷战。

在尸体成堆的惨烈牺牲下,弟兄们力阻日军进攻,一个连长牺牲了,第二个连长起来指挥,第二个连长牺牲了,第三个人又起来带领,一天连换几个连长,也记不清换了多少个排长,大家从尸体下爬出来,又用尸体堆集作掩体,浴血奋战。

接到命令撤下来,我们就一路跑。这时由新街口向下关方面撤退的人潮达数里之长。挹江门原来是关闭着的,待这一汹涌的人潮到达后,城门只被挤开了一半,其余一半,仍未推开。

而一些急于求生的军民,便如潮涌似的,争先恐后一齐向下关江边奔驰。由于你争我夺,大家反而都不易出去。有的死伤了,有的倒下了;凡是倒下去的,即使你是活人,也永无机会使你再爬起来。

挹江门前死伤的尸体,几乎砌有一个人那样的高。我看大家很难由此出城,才转回水西门方向,另找出城的路径。

大家到了江边,这里混乱和悲惨的景象,更不是以言语可以形容的。

几只小轮才一靠岸,大家都如狂蜂似的一齐向上爬去。轮船一离码头,因为载重过量,连船带人即刻沉入江中。有人自雇木船,欲向对岸划去,或因超过重量下沉,或因被人打翻死亡,也没有一人可以渡过江去。满江都是人头,水面全是尸身;呼爹叫娘之声震动天地,到处是救命叫子之音。世界上悲惨的事,还有比这一景象更甚的吗?

我由水西门从城壁上用绳子吊出城外,一到江边,正看见一只小木船离开岸边不远。因为装得太多,即刻沉了下去,其中有一位十分漂亮和打扮入时的小姐,掉下江后,左手提着一口小皮箱,右手抱着一块木板,大声在江中呼救。她说,如果有人能够救她性命,她愿意将她带的珠宝首饰以及现金二十万元奉送,而且也愿意嫁他。但是这时人人自顾尚且不暇,谁还能去作急公好义、人财两得的事?

下关江边数万军民,正在作生死的挣扎,意图渡过长江的时候,日军的炸弹和机枪又在向这群毫无抵抗能力的军民头上,大肆扫射和轰炸。顷刻之间,卧身血泊横遭惨死者,其数当以千计。

我看时机迫切,即选择江边的贫民区去躲避。幸而离开江边不远,我用五元大洋买了一套破烂的贫民衣服,急忙将军服换去,并用灰土把脸上弄脏。

恰好附近有一个八十岁左右的老乞婆,坐在那里哭泣;我便一把将她背在我的背上,代她提着篮子,慢步向下游走去。口中塞着一块红薯,边走边嚼。

突闻身后铁蹄声起,二十余个敌人,已经迫近我的身后,但我头也不回,仍然往前直走。一个十分凶恶的日本兵,一把将我抓住,嘴里叽里咕噜不知说的什么;这时我的心里,反而异常镇静。我“呀呀”的装成哑巴,而且又把我的左臂伪装成残废。那日本兵见我只是一个完全残废的乞丐,他就使力把我一推,将我“母子”二人摔倒在地,这群强盗这才呼啸而去,过了许久我再给了这老乞婆两元大洋,把她放在地上,我又另作打算。

水陆交通既已完全断绝,一时当然没法逃走。我便到鼓楼医院外国教会所办的难民收容所去登记,意欲躲过几天再说。

这天晚上,一群日本兵忽然来到我们收容所里搜查。他们的目的,一方面是为寻找年轻漂亮的女人,一方面也是为看收容所里有没有我们的官兵。

我们大家排成数列,一齐站在鼓楼医院走廊的前面,由敌兵的队长,逐一加以检查,稍有姿色的妇女们,都被拉入敌人的军车中,凡是光头的青年男子,或者头上有戴过军帽的痕迹的男人,都一律被他们押入军车。

我因为是干炮兵的,平日已经留上了西装头,这时已是一头乱七八糟的散发,再加上我穿的是破烂衣服,所以当时才侥幸逃出了他们的魔掌。

凡是未被抓出的,以为自己的灾祸可以避免了,谁知敌兵正要撤去时,竟有一人大叫“立正”口令,敌兵看见男子当中,有谁听到“立正”而站好的,又被他们拖上车去。

我虽然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他们突呼“立正”口令时,我也曾立了正,但我站的是中列,比较隐蔽,同时我立刻就已明白敌人这声立正口令的用意,所以我又马上装成毫无所闻的样子。于是,我又逃出了敌人严格搜查的大关……

一个星期之后,我趁着水上交通刚恢复,于当月21日再度偷偷从下关渡过了长江,沿铁路转入长沙,重新回到了抗战部队。

日本兵是没人性的。打了败仗,我们也会丧失信心,甚至放下枪。但当出现一个契机,需要我们重新拿起枪的时候,不管内心经过多少挣扎,最终我们还是会选择枪。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不管是哪一支部队,只要碰上日军第六师团都选择死战。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们。只要是参与那场侵略战争的日本人,杀掉任何一个都不冤…

很多记忆已支离破碎。人总有一死,如果我死在南京,葬身钟山之下,可以为后人所怀念,还可以教育后人。可惜,我还活着,活着内心就是愧疚的……

【讲述抗战故事·回望历史瞬间】—上观嘉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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