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在一起】微信群里的几幅照片(散文)/王崇亚
出 征
二月十号,正在吃饭,手机里传来“滴滴”的铃声。打开手机,看到外甥媳妇晓阳在亲戚微信群里发了一条信息:张强去武汉了。
这个消息不啻一声炸雷。
张强是我的外甥,在湖南湘雅三院呼吸科当医生。当前疫情告急,各省纷纷组织医生前去支援,外甥是医院传染科的拔尖技术人才,国难当头,理所当然要挺身而出。
可是,毕竟这非同寻常。已经传来武汉一些医生为冠状病毒患者医治,被传染而牺牲的消息,此一去,无疑是冒着生命危险的。
随即,晓阳又发过来一张照片:一百多个医生护士们,站在将要启动的大巴前面,举手宣誓。
我没有看到哪个是我的外甥张强。那些医士们统一宽大的服装,又带着口罩,我甚至男女都辨认不出来。
看到那些举手宣誓的勇士们,我的思绪穿越到两千年前,眼前晃动着荆轲站在易水河边,引吭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画面。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妻看到这张照片,放下手中的饭碗,泪水“扑嗒扑嗒”往下落。停了一会,她说,给大姐打个电话吧?
我没有吱声。大姐夫逝世不到一年,大姐还没有从悲戚中缓过神来,外甥又冒着生命危险去支援武汉,我不知道该怎样劝慰大姐。我拿着手机,没有勇气去捺她的手机号。
这时,铃声响了,是大姐发来的视频通话。我犹豫了一下,打开了视频。
“小强去支援武汉了。”大姐平静地说。
“是的,我看到晓阳发的照片了。大姐不要担心,现在对冠状肺炎患者的救治已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医生们不会有危险的。”
大姐微微笑了一下,说:“是的,风险比前几天小了。风险大也不能不去。国家有难了,这个时候,需要医生,都不去咋办?我给你视频聊天,就是怕你俩心里过不去这个坎。你们也别替小强太担心了。”
大姐的平静出乎我的意料。她是个泪窝浅的人,大姐夫逝世后,她经常以泪洗面。
我揣测,为了去武汉救治病人,张强不知做了多少工作,才能让大姐同意他去,才能让大姐保持这种平静的微笑。
我避开这个话题,和大姐聊了几句,怕自己的泪水不争气,就匆匆挂了。
“强 哥”
二月十三日,晓阳在群里又发了一张照片:在张强战斗的医院准备室里,医生护士们穿得如宇航员,紧张地忙碌着。有人正在做着消毒工作,有人正在穿衣服,戴手套。有的两个人相互检查,看看是不是疏忽了扣扣子,系带子。晓阳随即又发了一条微信:这是张强去武汉后第一次和他的队友准备抢救患者,大家看看,哪个是张强?
我的眼睛本已老花,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哪个是张强。
我不死心,在每个将要出战的医生护士身上上下打量,想从其它地方找出蛛丝马迹。
突然,我看到每个医护人员的衣服上,都写有字。逐个看去,果真一个人的身上写有“湘雅医院”,“强哥”等字样。
湘雅医院,正是张强所在的医院。
那“强哥”呢?是不是张强?看身材,看个头,应当是!
“强哥”的名字,应当是别人写上去的。
“强哥”,应当是写字的人对外甥的昵称。
“强哥”,也应当是官称。
我理解的“强哥”的意思是,这群来自湘雅医院的医护们中,张强不一定是年龄最大的,不一定是这个队伍里的“头儿”,但技术该是过硬的,人缘该是很好的,或许也是这只队伍里的骨干,是遇事能拿主意的人!
可以肯定,在外甥救治的所有病人中,他们不会知道张强的真实名字,他们只知道,有个和蔼可亲,技术精湛的中年人叫“强哥”。
手 术
2月21日晚上,不该张强值班。凌晨时分,突然领导电话呼叫他,有一个病人病情危重,需要张强前去支援。原来张强来到武汉时就和领导说,只要工作需要,别管是不是自己的班,随叫随到。当时正是十二点多点,接到电话,张强立起来抓起衣服就跑,一边跑一边穿衣服,赶往大巴车和其他队员会合。紧急赶到医院,开始换衣服鞋袜,这才发现,自己一慌张,竟忘了穿袜子。
此时,一位79岁的病人刚刚进行气管插管术,由于病情恶化,急需建立生命通道。张强二话不说就接过了这个任务。之前在抢救病人时手受了伤,需要戴四层手套,这样,手感,手指的灵活性受到极大的挑战,因戴上头罩影响了视线,这样使得本来最基本的操作,变得困难重重。但是,张强凭着扎实的技术,在最短时间里成功的为病人建立了生命的通道。
这个镜头,被护士拍了下来。小强低下头,正在给患者做深静脉置管。白色的头罩若日本的富士山,缓缓从头上蔓延下去,罩着了上半身。手中拿着不知是什么医疗器械。他的身体,离患者近在咫尺。
晓阳发过来这张照片后,又附了一条微信:张强在给患者手术。
看着这张照片,我突然有点后怕,甚或有一丝恐惧。
我感到这张照片是那么陌生,仿佛从遥远的另一个星球上发过来的。
这是张强吗?这是我的外甥张强吗?是那个被医护们叫着“强哥”的白衣天使吗?
护士是站在远处拍下来的。因为张强低着头在手术,我没有看到小强的面目。但我相信:他这时的心智应该沉稳的,神情应该是坚毅的,眼睛应该是犀利的,手指应该是是灵巧的,而他的浑身,肯定是大汗淋淋,全身湿透的。
凯旋归来
最后一张,是张强和他的队友凯旋而归的照片。大家聚在医院门口的大巴车前,留影纪念。时间是4月1号。
有人用手指比划着胜利符号,有人用双手拼成一个爱心的图形。
一百三十多人,依然是一色的衣服,依然是带着口罩,依然看不出男女,依然看不出哪个是外甥小强。
身后的医院大门,酷似法国戴高乐广场的凯旋门。
也许一点不像,但我心中认定很像。
这是一次比奥斯特利茨更为重要的战役,中国这场战疫的胜利,注定要名垂千古。钟南山、李兰娟就是拿破仑!
全国千千万万个为这场战役奋斗、牺牲的医护人员们都是拿破仑,都是战斗英雄,都是我们新时代最可爱的人,包括我的外甥张强。
两个月的日日夜夜,两个月的风雨兼程,两个月的惊心动魄,两个月的牵肠挂肚,今天,外甥张强回来了,全国各地的英雄们次第凯旋而归了。
我突然想,假以时日,我们是不是也需要在某个地方,建一座凯旋门,来纪念这些有着不朽功勋的英雄们?
又一想,其实,凯旋门已经建成,不是一座,是十四亿座,分别建在每个中国人民最温暖、最柔软、最坚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