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臭记
作者 ▏平叔
人类复杂，甚至饮食嗜好亦复杂，香气四溢的美食还不够，偏偏就有人喜欢食臭。而且天下被人追捧的臭东西还真不少，比如臭鳜鱼，比如臭榴莲，比如臭豆腐以及京城的臭豆汁。人类好奇怪。
我对臭东西历来没有兴趣，虽然走南闯北也见识过不少臭东西，但始终亲近不起来，因为这些臭味总是会让我情不自禁联想到许多其它相同气质的场所或物质，于是迫不及待地要躲避。行走在美食的道路上，我矢志不移地坚持吃香的喝辣的。
在这些臭族里面，最无孔不入的应该是臭豆腐，满大街都是，而且越是繁华的地段越有它的身影，尤其是当豆腐跳进油锅里，臭味就好像炸弹一样，噼噼啪啪地飞得满天满地，那种味儿呀，就好像是有人将一双穿了几十天没有洗的又臭又脏的袜子在你鼻子底下晃来晃去是一模一样的！
每当这时，我就会被熏得头昏脑涨，忍无可忍地屏住呼吸，然后是一路狂奔，心里只是默念一个字，逃！可怕的是，这臭味却如影随形，当我每次远远的逃，它却是紧紧的追而不舍……”
人们常说“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这句话绝对是真理，我想要离臭豆腐有多远，就有人想要凑多近。比如朋友曾老三，简称老三。
甲之糖霜，乙之砒霜。
此乃又一明证。
老三喜欢吃臭豆腐，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欢，以至于我曾经断定曾老三祖上一定是湖南人。老三很肯定地说不是。我说你回去问你爷爷，弄不好还是曾国藩八竿子打不到的远房亲戚。老三说爷爷早死了，我爸还没遇见我妈我爷就死了，怎么问？我说那就别问了，湖南人性子倔，凭你这么倔犟的喜欢臭豆腐，你们祖上也应该是湖南人。老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摇头予以否认。
老三有一天约我喝酒，当然这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大概是在非典与新冠之间的某一年的某一天。那天，老三神秘兮兮地拆开一个密封包，其庄重的态度让我以为是白松露之类的什么珍贵食材。
不料，正当我满怀深情无比期待的时候，一股及其强烈的臭味突然窜将出来，且瞬间便弥漫了整个房间，好像有人在吃了无数的臭皮蛋臭鳜鱼臭豆腐之后在我身旁放屁、拉屎一样，熏得我浑身汗毛顿时如刺猬都全部竖立起来了。
我厉声发问，老三你在爪子？你这是要谋财害命吗！
老三嘿嘿一笑，说，今天有臭豆腐自远方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俩好好臭味相投一盘，一起不亦臭乎！
说话间，炉子上的火燃了，跟着铁锅里的油温也起来了，老三把一块块臭豆腐丢进滚烫的油锅里……太阳你老三的先人板板哦！此刻，只见那臭豆腐被热油一逼，更是变本加厉，臭味儿一大团一大团地绽放出来，完全就是毫无顾忌、放浪形骸地四处飘荡，甚至还自作多情地粘在我衣服上，臭得我无处可藏，直想把老三的祖宗十大代都翻出来太阳噘一遍。
然而，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当该臭味儿浓烈到极致之时，居然峰回路转奇迹转入佳境……原本让人唾弃的那股恶臭，竟慢慢地和平演变成了一股难以想象的、无可取代的奇香。
眼前炸好的臭豆腐，一改邋遢猥亵的相貌，竟然焕发出金光灿烂，美不胜收的模样。老三笑呵呵地递给我一块，我有些犹豫地接着，然后试着往嘴里输送着……此时此刻恶臭全无踪影，余下的全是香味，正随着我的咀嚼迂迂回回地直透五脏六腑，香得是荡气回肠、香得是刻骨铭心。
呵呵，多像人生我们的人生啊。
尽管一时间逆流汹涌，让人觉得无比绝望、难以支撑，然而，咬紧牙关，忍着着，最终迎来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是我第一次吃臭豆腐，也是最后一次，当然，也是仅有的一次。再美好的臭味儿，毕竟还是臭味儿。
面对臭味，我做不到发自内心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