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拨鼠”刘敏——乌海纪事001

狼山里的诗人多多和他命名的“土拨鼠”刘敏 摄影：任月亮

“土拨鼠”的外号是老诗人多多赏给刘敏的。

那个场景是在阴山山脉西段的狼山深处，在2020年秋末的一派黄红色的山体上，肥大的黑色衣服包裹着刘敏。她缓缓移动着，用相机和眼睛寻找着自然中的不凡视野和人的移动。

就好像她相信，再俗常的原野，也有色彩、线条和律动，会构成风景。

刘敏在狼山 摄影：王玉坤

我和刘敏的结识已经将近30年。

那是1991年乌海市的某条小街旁的一间门面平房，牌子什么样子如今我已忘记，偏要让我想，我感觉好像是白底的木板上有手写体的“天籁书屋”几个字。

后经刘敏证明，书屋的牌子是天蓝色的底，桔红色的字。王小雷题的隶书。

但是我的记忆不认可，它顽固地坚持着，字体越来越像永强的书法手迹。

大约是朋友推荐的，说她那里的书都是社科文艺，三联、柳州、译文、中华书局等版本，没有乱七八糟的教辅充斥。

我感到好奇也很向往，就在一个煤烟笼罩的上午去找这家书店。

刘敏在草原  摄影：于永强

那时候，乌海市多是平房，由于是产煤区，根本不乏煤炭。每天早晨人们上班之前，用碎煤面盖在炉子里燃烧的炭块上再出门。这样做的好处是，中午下班回来时，炉筒子的热辐射会让屋子里很暖和，又省去了重新点炉子的麻烦。

可是这样一来，每到上午9、10点钟的时候，那些碎煤面还是在缺乏空隙进而缺乏氧气的环境下缓慢燃烧，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吐出来的全是鹅黄色的烟雾。

烟雾连成一片，在没有风的时候，低低地笼罩着城市上空，隔开上界的蓝，令太阳看起来像是一个印象，或是隔着茶色玻璃看天空。

1991年的乌海市  网络图片

这个印象让我断定我去刘敏的书店的时间至少是深秋，因为夏天人们不会用碎煤面压炉子，躲热还唯恐不及，哪能烧炉子呢。

书店的门被一把铁锁锁着，这让我很懊恼。

因为我居住的地方在甘德尔山下的一片沙漠里，要过了黄河故道才能进城，进了城还要骑好长一段自行车才能到市中心。

何况在簌簌降尘的室外，鼻腔忍受着煤烟里浓郁的硫磺味儿呢。

他们也没有像现今的商家，在门上挂个牌，告知去向或者联系办法。

就在我沮丧之际，我忽然发现了机会，书店的一扇小窗子没有关闭。我找来两块砖头垫在窗台下，试了试，并不费劲儿就爬上窗台。

书法、古琴、诗歌的于永强 摄影：刘敏

应该是屋子里窗子下面会有一张桌子，总之我一定是很顺利地爬了进去。

果然，那些黄色和绿色书脊的中华书局、米色或白色封面柳州出版，还有除了文字都是单色封面的作家和人民文学挤满了书架。

我很快抽出一些听说过没见过的书，地上被她打扫的很干净，我席地而坐，把书放在凳子上，一本一本翻看起来。

一定是我走神了，进入了书里。

不然，我怎么会忘记那刺鼻的煤烟味儿，怎么会忘记我是从窗子里爬进一家陌生的书店？

更尴尬的是，刘敏和他的丈夫永强开锁的声音我都没有听见，是他们走进来惊愕地看着我，问我是如何进来时，我才从书里拔出自己。

刘敏三张  摄影：于永强

后来我一直想问问他们俩的第一个反应，每次话到嘴边我又忍住了。

我那时是什么个形象呢？

头发长长，前面的部分耷拉下来能到下巴，而且我是长形脸；后边的发尖垂下来，应该在胸椎和腰椎之间的位置。

而且，我那时的衣服都是东拼西凑，外衣上印满了各种菜肴和饭店的记忆，油迹斑斑……

那一时期的作者 摄影：许飞雪

29年后的作者  摄影：刘敏

我想，他俩应该首先不会把我当成好人，可能是一个流窜的什么人物吧。

就在那天，我和他们夫妇成了朋友。

不久之后，我决定离开乌海市。

临行之前，我把我的一部分书托付给刘敏和永强，然后就二十来年无影无踪。再次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22年了，托放在另一位朋友处的那些书和手稿，早已被搬迁、老鼠窥探等原因一本也找不到了。

甚至，在我的记忆里，我已经忘记我还有一小部分书委托给刘敏和永强。

何况我们都已人近中年，风浪剥蚀后的心也已变了模样，对那些书的留恋早就释然了。

刘敏他俩也早已不开书店，在变得除了车站和名字外都陌生的新都市里开办自己的品质生活基地。

这时，偏偏是那些我手写名字并盖着印章的书，让我在时间里找出与三十年前连接的那根线绳。

于永强和刘敏替我保存了30年的书

它一直牵扯着，乌海的风沙再大，都没有吹断过，乌海的老鼠牙齿再利，也没有被咬碎……

其实，近两年来，刘敏已经是我重要的读书老师了。

她从来话语很少，但心思敏捷，读书甚多，有一颗通亮的心，能照进文字背后。

更重要的是，她还照着朋友的心。

故而，她轻描淡写的几句介绍，总会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撞击我，不错，那些文字可能正是我要找的，却自己还没有意识到。

在人很多的时候，刘敏会不远不近地。她好像听着全局，但又好像游离于另外的世界。只有她淡淡地插上一句话时，你才会明白她一直关注着，却面无表情，或是把脸深深埋进了衣领里。

那样子好像是怕着什么，或者是不想成为目光的中心。

她的大袍子里究竟藏着什么呢？偶尔，在喝醉酒的时候，她也会变得话多，但并不豪放，我只见过很少的两次。

那时我想，她可能会放出藏在袍子里的秘密，我期待发现又替她担忧。

好在最终她的释放我们没有看见，因为永强是她的保护神，会把她护佑起来。

（20210501）

摄影的刘敏活在光影里

以下是她的部分作品

现如今

永强和刘敏在下面的

《格调生活艺术会馆》里

设计服装

教授古琴和书法

品尝葡萄酒和茶

读一些好书

（摄影 翟瑛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