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毛世来(苏盛琴)
我父亲苏雨卿,在富连成班(最早名叫喜连升,后改喜连成,民国以后才改富连成)初建时,被聘到科里主教旦角青衣戏。他曾教过喜、连、富、盛、世一至五科的学生,同时还担任科里的管事,与萧长华老先生等人一起直接辅佐社长叶春善办理科里的一切事务。
那时,我们弟兄几人都在富连成学戏、演戏。我是四科学生,毕业后,留科任教。教过五科(“世”字科)、六科(“元”字科)。七科(“韵”字科)的学生。毛世来是“世”字科的,工花旦,主要演玩笑旦、花旦,还有武戏,有时也向我学青衣戏。那时候,不管是学青衣、花旦、还是学文的、学武的都一块儿学戏,李世芳、阎世善、班世超、陈元碧、冀韵兰等人都在我班上学过,只是学习时各行当有所侧重。
苏盛琴
记得毛世来很聪明,也很用功,什么戏一学就会,11岁就登台演大戏了。他喜欢武戏,练功刻苦,幼功磁实,武的也有底子,还长于“跷功”。他常演的戏有《马思远-开茶馆》、《铁弓缘-英杰烈》、《辛安驿》、《拾玉镯》、《十三妹》、《小放牛》、《金山寺、断桥》、《大劈棺》等戏,受到观众的普遍赞誉。唱花旦戏一般都要跐跷,毛世来的跷功特别好。又因为他的个子矮,所以他演什么戏都跐跷。比如《玉堂春》中“三堂会审”时唱那句[回龙]“啊啊啊啊……大人哪!”的时候,世来翘起一条腿,亮出跷来,观众场场叫好。又如《十二红》,戏里有五鬼抛叉,他接叉摔锞子,很见功夫,由于一般花旦不练这个功,都不学这出戏。所以,《十二红》成了毛世来善擅长戏之一。
旧社会,科班里都讲打。我也习惯于打学生,不懂得说服教育。可是打也真管用,打一回比教十回都学得快、记得牢。老师们都喜欢不犯规矩,用心学习,刻苦练功和受观众欢迎的学生,毛世来就是这类学生。由于他学的快,不仅多学不少东西,而且,科里还给他长小份儿,有时一长就是俩小子儿、仨小子儿(一个小子儿就能买一顿早点)。科里的规矩就是学生不准出去,一年也没几天假,每年三月十八放一天,五月初放一天,年底封箱以后能放几天,大年三十儿就得回来,准备初一好开戏演出哇!整年介就是天天学戏、演戏。毛世来学得又快、学的又多,花旦戏眼面前的他都会了,有些青衣戏、武的他也都会。世来15岁就在科里红了,挑大梁了,所以,他刚出科就能挑班唱戏。
富连成班五科弟子毛世来,李世芳专页(1936年《戏剧旬刊》第15期)
毛世来在科里时就拜了尚小云和梅兰芳,又在《立言报》童伶选举中当选为旦角第一名,李世芳当选主席。记得发奖大会非常隆重,李世芳还戴上了冕旒,李世芳、毛世来还分别讲了话。后来他们俩又被选为“四小名旦”,真不容易,小小年纪就都成了好角儿。
毛世来出科以后就到上海去演戏了,反映很好。那时候上海有不少大亨(资本家),各自捧他们所喜欢的演员。有个煤球大王喜欢听毛世来的戏,常请他到家里去唱戏,还给他置办台帐、服装、头面、道具等等。为他花了很大一笔钱。毛世来这趟闯上海,人红了,台上用的东西也都有了,真是个大丰收,满载而归。
从上海回来后,毛世来就开始组班演戏。他大哥毛庆来演武生,过去一直傍李万春,对世来组班帮助很大;三哥毛盛荣演花脸,为他管事,也管着他,这个人横,前些年毛世来挣得钱都归了他。我也到班里去帮过他,那时他已经拜了荀慧生,这些位大师们教戏都不是把着手教,而是加以指点,当然指点指点就有所收获,可还需要靠自己努力才能掌握。他的胡琴是郎富润,郎先生以前为荀先生拉胡琴;我给世来拉二胡,一边为他伴奏,一边还继续教他戏,也有时候是唱武生的徐元珊学完后说给他,像什么戏的舞剑啊,《天女散花》啊,他都是这么学来的。他的嗓子够用,拜荀慧生先生后又唱了不少荀派戏,像《勘玉钏》、《红娘》等,他能唱的戏就越来越多了。
后来,毛世来带着他的和平京剧团到了长春,成立了国营的吉林省京剧团,由他与王玉蓉挑班。在那里他演出了《棋盘山》、《穆桂英》、《樊梨花》、《花田错》、《辛安驿》、《英杰烈》、《南界关》、《小上坟》、《刺巴杰》、《梅玉配》等戏。在剧团里还培养了不少青年演员,他给李秀琴、王小菊说了《棋盘山》、《樊江关》,给高小平说了《穆桂英》、《挡马》等戏。后来又担任了吉林省戏曲学校的副校长,也教课,教刀马、花旦,学生有蔡晶、阎淑萍、孙代玉、赵振霄、张桂林、刘丽敏等。
世来在“文革”之中也受了冲击,以后我到了银川,经常出外参加演出活动,就与他没有什么联系了。后来听说他瘫痪了,又听说他坐在轮椅上还教学生,真是个好样儿的。如今他竟先我而去了,可惜呀!
我今年已是82岁,过去的事儿好多都记不清了。谨以此文表达我对世来的怀念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