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A111：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读《大唐悬疑录4：大明宫密码》

文/望月听雪

“湛湛长空，乱云飞度，吹尽繁红无数。正当年，紫金空铸，万里黄沙无觅处。”“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长安花。”段成式为了搜集天下的奇闻异事，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声名在外，自然有狂人绑了他，想借他之笔，散播一段天子被鬼兵招安的匪夷所思之预言。“日暮时分，四野昏暗如夜，周围暮色四合的旷野上，阴风阵阵，黑暗中，朦朦胧胧浮现出成群的马匹，排着整齐的队列，一眼望不到头。马上骑士均身披战甲，面孔被头盔遮得严严实实。最令人骇异的是，所有马匹的四蹄均不沾地，从地面升起的浓雾将它们托在半空间。鬼兵过境，活人尽退，阴阳界的大门随之开启，此刻的长安城，嫣然如鬼狱一般，那些路边迎候的黑衣人，不辨面目，均是鬼魂……”一场梦靥拉开了大唐王朝落幕的先兆。

“一封朝奏九重天，夕贬潮州路八千。欲为圣朝除弊事，肯将衰朽惜残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知汝远来应有意，好收吾骨瘴江边。”韩愈每写完一个字，便有雪花飘落在上面，晕染出泪痕斑斑的墨迹。再看韩愈，已然老泪纵横。一份《谏佛骨表》，力谏宪宗“迎佛骨入大内”，触犯“人主之怒”，力阻皇帝奉迎佛骨，触怒天颜，几遭杀身之祸，经裴度等人说情，才由刑部侍郎贬为潮州刺史。潮州乃岭南蛮荒之地，距当时京师长安有八千里之遥，此行艰险可想而知。行至离京师不远的蓝田县时，侄孙韩湘，赶来同行。韩愈此时，悲歌当哭，挥笔写就这首名篇。这首诗和《谏佛骨表》珠联璧合，相得益彰，朗朗明示了他的忠肝义胆和一身傲骨。嘱托韩湘之后，待得韩湘打马飞驰而去，韩愈久久伫立在山道上，深深凝望着长安的方向，思之念之，蓝关道上飞雪呼啸，将他的身形塑成了一尊苍劲的白色雕像，“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五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韩湘受了叔公的嘱托，回到长安城内韩府之中，韩愈留下的一阙纸墨俱新的《华山女》，“华山女儿家奉道，欲驱异教归仙灵。洗妆拭面著冠帔，白咽红颊长眉青。玉皇颔首许归去，乘龙驾鹤来青冥。豪家少年岂知道，来绕百匝脚不停。云窗雾阁事恍惚，重重翠幕深金屏。仙梯难攀俗缘重，浪凭青鸟通丁宁。”叔公笔下的“华山女”即为裴玄静，她跟着裴度回到长安后，从此音信杳然，原来是被皇帝锁入了深宫大内，在大明宫中与世隔绝了。

上元灯节，长安城按照惯例彻夜狂欢，没有宵禁，城内一百零八座坊的坊门通宵全开，今宵不寐的长安城中，火树银花不夜天，更因了迎佛骨的日子，人群潮水一般涌向大安国寺。而连日以来，都城内闹得沸沸扬扬而又匪夷所思的“飞天大盗”终于有了眉目，盗取的生猪可提取油脂，茅厕旁的土中能提炼出硝石，而所盗药材中包括了硫磺、雌黄、雄黄，先前失窃的两本道经中有硫磺伏火法的具体配方，偷盗者的用意已经昭然若揭，而此时业已到了千钧一发之时，一旦引火，将发生威力无比的爆燃，而长安城中遍地的火烛灯笼，场面将无法想象。韩湘和段成式发力狂奔向大安国寺，然为时已晚，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烈焰在大安国寺前瞬间炸开……

大明宫宏伟壮丽，细微处有着恢弘的气魄，一片苍翠欲滴的松柏林间，一座小楼忽隐忽现，寒烟笼翠，小楼朦胧的身姿愈发显得神秘莫测，随着悠长的岁月洗尽了奢华的凌烟阁，静静地伫立在风中。大明宫中任意一座楼阁，都比它富丽堂皇，但这座小楼，凝聚着大唐两百年来的忠魂，奠定了整个帝国的根基，“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步入凌烟阁，雕梁画栋一应皆无，四面墙上一幅接一幅连缀着的，全都是功臣的画像，就在这宛若永恒的静谧之中、神圣庄严之地，被封禁在皇宫深处的《推背图》横空出世，安然静放在厅堂中央的金匮之中。易学奇书《推背图》，相传为唐代数学家李淳风与天文学家袁天罡所著，融易学、天文、诗词、谜语、图画为一体，仅六十则谶言便算尽天下大势。然自成书起，便版本各异，真假难辨，让大明宫充满腥风血雨……

不久之后，元和十四年，象征大唐百年功勋与荣耀的凌烟阁，突发异象。玩火球的猿猴、一枯一荣的巨树……数个古怪图像，深夜时分出现在凌烟阁中。更为诡异的是，这些图像竟与相传预示大唐国运的《推背图》一一对应。紧接着，《推背图》竟卦象突变，这场两代皇室之间的谋杀暗局正一步一步接近历史终点……

此时的大唐，削藩成功，正值中兴。然而大明宫内，人人自危。皇帝服用金丹，日趋虚弱。皇子、贵妃、权臣、宦官为谋求前路，各怀鬼胎。游离在宫廷斗争之外的女神探裴玄静，敏锐地发觉，此次《推背图》异变，与之前遇到的《兰亭序》《璇玑图》《长恨歌》中的种种谜团，有着一脉相承的诡异与野心。

纯勾出鞘，落幕的时刻即将来临……

聪慧绝伦的裴玄静终是触怒了龙颜，知晓得太多，遭到截舌的酷刑。“长眉凝绿几千年，清凉堪老镜中鸾。秋肌稍觉玉衣寒，空光帖妥水如天。”为何长吉将自己描述为沉默千年的仙女，原来他那双诗人的慧眼早就穿透时光，跨越生死，看到了今天。她终于可以像长吉所期望的那样，隔着镜花水月观看人世，从此再无一言。

“飞凫仙令气如虹。脱屐向尘笼。凌烟画像云台议，似眼前、百草春风。盏里圣贤，壶中天地，高兴更谁同。应怀得隽大明宫。无事老冯公。玉山且向花间倒，任从笑、老入花丛。三径步馀，一枝眠稳，心事付千锺。”一代盛唐，终有一天会破败消亡，千秋功过，留于后人评说。“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