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讲课录笔11
诗词写作入门（增订本）新增词牌、二十四诗品 诗词格律简捷入门书
作者：王铁钧
中国最美古典诗词·格律卷
作者：竺黎燕
欧阳修我们先看他这一首采桑子，采桑子这个令词非常的短小，采桑子，忆秦娥，这都是非常短，由于短，很多人喜欢写，说实在话，我个人不大喜欢这个调子，我总觉得中间那两个四字转，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浪费，有点别扭，不是特别喜欢。但是古人很喜欢，喜欢这个调子的人很多，都做了很多这个调子的词，名篇也很多，那么我们先看一下欧阳修的这首采桑子（群芳过后西湖好）。
采桑子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拢。双燕归来细雨中。
欧阳修做了好象是一组还是几组关于西湖的这个小令。他这个西湖不是我们今天说的杭州西湖，好象是在安徽一带有那么一个西湖。杭州有个西湖，扬州有个瘦西湖，大概另一个有名的湖，就是安徽那个西湖了，没有机会去，有机会去的话，到那个西湖去好好看一看，体会体会欧阳修欧阳文盅公他当时在这个西湖上是怎么样的一种心境。这首词应该说起来比较简单，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那么就是说，他这首词大概是排在那一组词里面的第四首，前边写了很多西湖好，这样西湖好，那样西湖好，写了很多西湖好，都是以西湖好来开头。这里说群芳过后西湖好，这句话，我的理解大概是这样两种，表面上一层意思，大概是说西湖上有些花开过了，这时候的西湖还是好，它依然好。还有一种意思，大概暗示着某一次欢会活动结束了，这样一种心境。群芳过后西湖好，群芳都过后怎么还西湖好呢？它下边说狼藉残红。狼藉残红，就是一种比较开始衰败了的，或者已经衰败了的，所以是残红。狼藉残红，就好象是好好的一园花，被什么人给破坏过，这称为狼籍，那么这个当然不是说人为去破坏，而是它自然规律，衰败了。那么下边一句，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这是上片，这个小令它有什么特点呢？就是中间两个四字句，它是谐韵的。也就是说在这押韵的。你看以前我们学的词，它都是在一拍的结尾它押一个韵。中间如果出现一个句子的话它不押韵。所以给人的感觉是什么呢？比如像那流水一样，滴，哒。滴，哒。而这里就变了，它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滴，哒。紧跟着什么？飞絮蒙蒙。又押了一个韵怎么办，又哒一下，就是滴哒哒哒，是这样一个味道。所以上片三个韵，三个韵那么可以把它看作几拍呢，还是只能看做两拍。换句话说，是飞絮蒙蒙和垂柳阑干近日风，它是连接的更紧密一些。而飞絮蒙蒙和前边虽然也接。但是它是相当于在前边的基础上递了一下，进了一下或转了一下再去接的。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这一句这一拍结束了，下边怎么办？飞絮蒙蒙垂柳阑干近日风，他要说另外一个意思。但是，它偏偏前边起头和上一句结尾呢它去谐韵。那么这个味道，你在写词的时候，你就要注意你谐完韵之后，这个味道它是不是很自然的接过来一下，就是滴哒哒哒，产生这样一个感觉。下边说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拢。双燕归来细雨中。它是因为垂下帘拢，垂帘栊的时候，人必定是站在窗前看，因而就看到了双雁归来在细雨中，它连的很紧密，前边呢说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其实不是因为游人去才觉的春空，而是因为笙歌散尽了游人也去了，为什么会笙歌散尽了游人还去呢？而是因为狼籍残红，这样的话他才始觉春空。这首词从意思上内容上章法拍节上，我想都比较简单，不用过深的去说它，我们只考虑这首词它为什么好？它表达了一种蒙蒙笼笼的一种意绪，一种情绪。意绪和情绪，把这两个字打出来。你仔细体会，你非要说它是什么，没有必要。其实大家每个人都可以理解，但是你也未必能说的那么清楚，就是那样一种意绪那样一种情绪，这首词可以说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告诉你什么叫词，它和诗的区别，我们通过这首词，可以再一次的认识。诗如果写成这样子，那就变成了比较纯写景的比较浅的但是比较轻快的这样的东西。而这里，你看那种情调，那种感觉，那种味道，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情绪，就在这里展现出来了。所以词不一定非要怎么怎么样，它是这么一种体裁，一种感觉。就象个音乐一样，叮叮咚咚，你非说这个音乐它是在讽刺谁吗？这个音乐它是在赞美谁吗？这个音乐它是在同情谁或怜悯谁吗？有的时候不一定，它就是那样一种感觉，也不一定非要欢快，也不一定非要凄苦，就这么一种感觉，它就觉得很美，可如果你要细体会，其实它也在写了一些什么东西。始觉春空。这自然是惜春了，垂下帘拢。双燕归来细雨中。又写什么呢？你感觉你觉得它会是写什么，就是写什么。那么在书上，它有一种介绍，它说这首词写了一种什么东西，这个可以作为一种参考。其实每个人读想象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但是，它可以唤回你生命中的某种经历，如果说你经历过某种类似的东西，看到它这首词之后，你就会产生其他方面的一种联想，那么这是欧阳修的这一首词。
我们下边再看一首，欧阳修的这首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
朝中措
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
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我们之所以讲这首词，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它又是另外一个体，过去我们没有接触过它。这是另外一个体。再有的话这首词的风格和以前我们学过的风格有明显的不同，具体的内容我想无须去太细讲了。平山阑槛，平山，就是欧阳修在扬州那造了个平山堂，在那里有很多朋友一起跟他去一起聚会也好什么也好。平山阑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一个人站在平山堂的外边栏杆旁，或者楼上栏杆上，倚晴空，因为他站在那往前看，他的背后就是广大无比的天空，它很有画意。山色有无中，你可以理解是他所看到的面前的山色有无中，也可以说是就像画中的主人翁，他的背后的山色有无中。这都可以，这完全是它的意境非常优美，画面感非常强。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下边其实等于说他建造平山堂的这个过程。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那么谁手种堂前垂柳呢？小题里说送刘仲原，估计是不是，这个姓刘的和他一起手种堂前垂柳，建造平山堂，怎么叫出守维扬，应该就是在扬州，还出守维扬。我原来看这些个词的时候，都是一看了觉得大致明白就没有细去究它，你们可以自己看一看。那么这首词呢？尤其是下片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谁呢？说自己，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然后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我对这首词的认识，多一半还是缘于北京师范大学杨敏如教授，大概是十几年前了吧，他九十多岁，那时侯大概是七十多岁的时候，还是八十多岁的时候他讲的二十首宋词，我看这个全都看懂了，所以没有再去细看。印象里他是这样讲的。这位欧阳公呢，怎么说呢，就是有点老夫聊发少年狂那么一种感觉。
那么这首词的特点是什么呢？它和我们以前讲的那些词有明显的不同。以前的词大家回忆回忆，一开始我们讲的花间词，都是那种细细腻腻的优优雅雅的，从内容到文字形式。后来呢？冯延巳，大小晏，开始转入了叫那种纯文人自己思想的那种东西，它文人自己有些什么想法开始入词。基本上也是那种比较以婉约为主的，那种优雅的文字。像菡萏香消翠叶残，无可奈何花落去，这种味道比较偏多。那么到这首词里它变了，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感觉就不一样了。就是开始有了一点豪荡的情怀，豁达的情怀。词在这它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变化。这首词它是一个，我觉得是一个很重要的过程，还没有真正形成所谓的豪放派，它这里已经开始有了这么一点，而且它的语言风格上带有一点像以文入词的开端，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其实这就是比较典型的文章的语言，但是它符合词的格律，那么这是他的一个特点。那么这个东西好不好呢，大家各有各的看法，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那么这首词我们之所以讲它，就是说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一首词，一定要知道。那么这首词我们就说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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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们下边再看一首，看这首欧阳修的这一首踏莎行（候馆梅残）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这首词是写一个行人旅思，候馆梅残，候馆是什么呢？就有点相当于我们今天的旅馆。但是它过去的那种候馆，往往都是供官家，就是他比如说要到哪做官了中间转到哪，这种官驿性的东西。候馆这个词在后边会出现很多次，还会再出现，我们至少在学到秦观的时候就又有一个候馆。在将来讲到姜白石的时候，还会讲到候馆，那么大概就是这么一个意思，就是一个旅社，大概不是普通人普通商旅住的旅社，大概是当官啊社会地位比较高的人大概是住吧。候馆梅残，说明是春天刚刚开始不久，其他的花还没开始。溪桥柳细，这个溪桥，可以理解为站在候馆的楼上看到的溪桥，也可以理解为就已经在路上了，离开了候馆上路了，这叫离情旅思。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草为什么薰呢？其实是薰风草暖，这个词一颠倒它也通。薰风暖摇征辔，征辔，就是马，就是指骑的那个马的行头。就说明这个人已经座在马上，骑着马开始上路了。离愁渐远渐无穷。旅思，思绪的思，不是绪，这个绪也通，旅绪。
在当名词讲的时候，它是读去声，旅思。那么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为什么有离愁？那么候馆梅残，有可能是和朋友分手的那个地方。于是离开了之后，有可能和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远了，或者离自己不想离开的一个地方越来越远了，总而言之上路了。离愁渐远。离愁其实无远近，那为什么说渐远？其实就是离开那个地方越来越远了，渐远还渐无穷，你看这话不矛盾吗？离愁离你都远了怎么还渐无穷呢？所以说不是愁远了，而是那个地方越来越远了，愁其实是更重了，所以它是无穷无尽了。迢迢不断如春水。就像那春天的水一样迢迢不断的就来了。那么把愁形容成水，我们今天至少是第三次见到了。其中有李璟写过，李煜写过，到今天迢迢不断如春水，至少是第三次了，这是我们从讲的词里来看，不讲的词可能这样用法的呢还有很多。
下边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寸寸柔肠，柔肠是谁呢？不能是男人之肠得是女子之肠，盈盈粉泪，更不用说了，它是女子之泪，才能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什么意思呢？就是我离开了，然后在这里，用词的方式在词中嘱咐那个牵肠挂肚的伊人，嘱咐那个女人，楼高莫近危阑倚。楼太高了，你不要在那高处紧在那倚靠着栏杆去哀愁，去望，不要望。因为望你也望不见什么。那么他就想象说，莫近危阑倚，其实那个离别之人，她一定是要站在高楼上去望的。那么下边紧跟着就想像，她望到的结果是什么，是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平芜是什么？又远又平的那种芜是杂草，草色遥看，一平如岫一样的杂草，平芜的尽处是什么？是春山，而行人更在春山外，人呢？你所望的那个人已经被春山所遮挡住了。那么我们就知道了，候馆梅残，她分别的那个人是什么人？是个女人。然后他上了路之后因为思念她，于是是离愁渐远渐无穷，然后反过来又想象这个人，她肯定要站在危栏那儿去倚着危栏去遥望，所以告戒你不要过度的相思，寸寸柔肠，要防断，盈盈粉泪不要流干。但
是也知道她一定会站在那看，所以想象着她看到的结果是，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都是站在真正离人的角度上，先写自己的想法再去想象所思之人的想法，上下片结构，这首又是一个新的词体。踏莎行，踏莎行呢我们后边还要讲到这个踏莎行。我们看这个踏莎行有什么特点。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这是一个标准的对仗句，寸寸柔肠，盈盈粉泪又是一个标准的对仗句，所以说，有没有词在这里不对仗的，一定有，但是不多。我们前边讲过，凡是八字分成两段，两个四字句连在一起的时候，你首先要看是不是对仗，能对的尽量要去对。这是放在一起的八个字要对，我们翻过来再说刚才那一首，狼籍残红，飞絮蒙蒙，它要不要对呢，它不对，为什么？其实很简单这个道理，中国人讲究以对称为美，但对称一定要站在一个层面上，狼籍残红，飞絮蒙蒙虽然连的很近，但它已经不在一个平面上了，所以不能对，一对就估计可能呆板了，它像流水一样往前流。这里是并列的它一定要对，而且对了之后更增加美感。那么这首词提示，提示大家这些个问题，讲到这里应该是差不多了。
下面我们再看一首他的望江南，这是一首双调望江南，所谓双调望江南就是把两个望江南两个小令叠在一起，双调望江南，因为太短的写东西很难写，写不出什么东西就结束了，所以为了增加内涵，把两个小令叠在一起，变成双调忆江南。那么它写什么呢，这个望江南虽然没有题目，开篇第一句，相当于文章的断首概括就是题目。
望江南
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天赋与轻狂。
微雨后，薄翅腻烟光。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长是为花忙。
那么这个望江南，应该是在我的记忆里比较靠前的一首咏物词。咏物词或者叫咏物诗。无论在诗里还是在词里，都是很重要的一个内容。前边讲的那么多词，一般都是写情绪的写情的，甚至是写女人之情或者男女之情，往往都是以人物为中心。而这里它开始，就是说词的功能不断的拓展和变化，我所挑的不一定是它词中的最重要的东西，最好的东西，但是相对来讲它具有某方面特殊意义的，那么这一首很有可能是咏物词的发端了。先简单说一说这首词。江南蝶，斜日一双双。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斜日一双双好理解就是成双成对的意思，身似何郎全傅粉，心如韩寿爱偷香。就连着用了两个典故，而且就是用了一个简单的比喻句，来加上两个典故来形容蝶。身似何郎全傅粉，何郎，那是过去的美男子，是沈腰潘鬓，这是过去古时候的一个很有名的一个美男子，为什么它傅粉呢？蝴蝶当然身上有很多花粉。很形象把它比喻成何郎，既漂亮又形象。
心如韩寿爱偷香，干嘛？蝶恋花呀，它就是采花香花密，所以说心如韩寿爱偷香。韩寿，又是一个古人的名字，你们在看书的时候，就很清楚的看到何郎和韩寿，这两个人物，历史上这两个人物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就不做深入的解释了。天赋与轻狂。它这个轻狂不是讽刺，就是一个类似于白描一样的，它不代表有讽刺，而且稍稍带一点调侃意味，顶多是一个调侃，绝不是讽刺。说这个人那么轻狂，这是讽刺是批判，但这里呢天赋与轻狂。他这种轻狂，就相当于我们平时说的那个风流一样，风流不是讽刺，即使不全是赞美，但至少是讽刺，顶多是个调侃，要把握这个度，天赋与轻狂。下面转过来从另一个角度写这个蝴蝶，说微雨后，刚刚下了一点雨后，薄翅腻烟光。江南的雨后景色非常美。本来就是烟雨蒙蒙的时候，但是微雨后，天气有点放晴光线有点放亮，薄翅腻烟光，薄翅沉溺在烟光中，才伴游蜂来小院，又随飞絮过东墙。优哉游哉，优哉游哉的干嘛呢？长是为花忙。因为蝶恋花，它的目的对象就是为花，咏物的背后有什么寄托没有，我们不能肯定，表面上看来好象没有寄托，我在江南讲记里讲过这样的道理，就是咏物诗分三重境界：第一重境界就是物就是物。我还举了一些例子。第二重境界的时候呢，物已经本身的不是物了，已经我是那个物，它写的就是我。那么到了第三重境界，物和我合一了。那么词里边我想也分这么三重境界，这一首，大概就是最早的写咏物词的一种尝试，所以写的比较清浅，明白如话。这首词又是一个比较代表性的有着重要意义的词，从这词开始进入了一个咏物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