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忑侠‖班门弄斧：孙建喜散文《小河涨水》之美
班门探斧
——孙建喜散文《小河涨水》之美
商洛学院中文系校刊《我们》第二期“名人话商洛”栏目，刊登了一篇当代作家孙建喜散文《小河涨水》，深深吸引了我，因为文章的地名太熟悉了。
二十多年前，我随高中同学去她家乡北宽坪碾子洼。骑自行车去，周六一大早出发，下午三点才到达。后来一直想把那次碾子洼之行写下来，可惜屡屡推延，直至在《我们》上见到孙老师的《小河涨水》，才勾起旧绪，禁不住班门探斧了。
这篇散文从季节切入，扣住碾子洼秋天的“个性特征”层层展开：青白石子黝亮，碧绿水草黛紫，双双粉足嫩红，兰花包袱鼓鼓……干练简净的语词，三两笔就勾勒出一个原始、纯净，未受污染的山村场景；柿子挟了，酸菜压了，苎麻浸了，烟叶晾了，院场堂屋拾掇净了……这些商洛人特有的方言土语，如同时代的留声机，把人迅疾拉回那个清贫自足的改革开放前夕。小河瘦麻麻地流，水磨房静静地躺，桑叶经霜落，老翁线绳串；古寺残破无方丈，农夫铁锹亮无声；狗吠幽幽，小河潺潺，鸡毛浮水，驴粪冲浪；青石卧旱鳖，石窝渗清泉；石头吐气成云……如素描如水墨的文笔，一下子就把碾子洼那原始古朴神秘天然的“本来面目”活脱脱展现眼前，简洁素净而富有内涵，形象逼真而又绘形传神。那线绳串桑叶的白须老翁，那没有方丈的残破古寺，那旱鳖食人的古老传说，就是这深山老村的“神”。这种原始神秘，原本是没有遭受丝毫工业文明污染的纯农业文明的一片“净土”。
然而，碾子洼的青山云天经不起挖山、采石、伐木、猎兽、捕鱼、捉鬼的折腾，转眼之间就是“咳嗽喷嚏，浑身打颤，水坝崩塌，小河涨水，黄浪横漫……”在农人恐怖的跑叫声里，狗狂吠出佛的灵性。
这是作者灵魂底片上的碾子洼，碾子洼里的小河涨水。
整篇文章散出悠悠的故土情结，这情结在残破古寺那缕缕香雾里缭绕，在农人抡起的铁锹里闪亮，在遥远的狗吠声里传播，在旱鳖食人的传说里氤氲，又在碗泉盆潭的清水中渐渐明晰；这故土的情结，在吞吐云气的精白石头上凝结，在水坝崩塌的轰隆声里惊醒，在湮没田园的涨水声里回望反思。
小河涨水，涨满了美丽和深情，因为永失而美丽，因为美丽而殇。这是一段尘封的往事，是原始、自然、神秘、本真、古朴之美的重拾和再现；小河涨水，涨满了怜惜和疼痛；那淳朴封闭的村民，因为无知而自毁；深情的赤子，因为故土情结而殇而疼痛。
是的，这里是原始古朴自然美的源头，但这里更是一个封闭、狭隘、短视、自利的山洼洼。这里没有储蓄，总是支出，永无止境永不停息的过度支出土、石、水、木、兽、鱼、禽、畜、鸟、沙……
于是，三十年的水坝老了、累了，三十年的石洼老了、累了，撑不起一洼子的云天，负不起一洼子的人家。于是，黄浪横漫，诗情画意的田园风光骤然变成一片水乡泽国。生生惹出赤子心中那最柔软的怜惜和最幽深的疼痛，于是就有了这篇《小河涨水》。
在小河涨水的隆隆声中，我分明听见来自作者心底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商洛故土啊，我是该爱你，还是该痛你？
一篇文章，一个情结，一段回忆，一种反思，却给读者留下一幅商州山洼洼特有的风俗风情画：清水浸泡苎麻，河岸晾晒烟叶，静卧堰头的水磨房，脱光叶子的老桑树，桑树枝头闲挂着的雀巢，香火不断的残破古寺，层层碾盘似的摞起来的石头洼，青石板上渗出的一眼眼泉，一洼洼潭。赤着嫩红粉足，挎着兰花包袱的小媳妇，桑叶串成钱串似的挎在肘弯的白须老翁，旱鳖食人的传说……如此原始古朴神秘本真的风俗风情画，却突然自毁在一场小河涨水中。与其说是突然，不如说是必然，是佛的灵性显现。为恶不善为富不仁，岂能不成皇天后土的一道菜？毁山自利毁林自肥，脚面见识、自私短视，岂能不终于自毁？
难怪有人说，回忆是一杯酒，苦涩中氤氲着清香，醇香里咂摸出苦涩。情也？理也？
我不仅惊叹于作者的笔力：仅仅千字散文，竟能使田园之景、风俗民情、民间传说、历史资料、宗教意识浑然一体，宛如引领读者去做了碾子洼一日游，既赏心悦目启人心性，又触目惊心发人深省。
而作者的语言更像是穿着商洛碾子洼的农家土织布：“挟”柿子，“压”酸菜；“瘦麻麻”淌着的小河，“漂鸡毛”“夹驴粪”；“硬楞楞”的青石板，“一骨朵一眼泪”地渗水；“碗大个泉”“盆大的潭”，“精白”的石头，“浓黄”的泡沫；“一涌一卷”“扑跃”，“作山垛一般横的推移”，“木轮子疯了一般旋转”……这些凝炼了作者个性气质神韵的方言土语，又散发出浓郁的商洛山地文化气息，叫人反复咀嚼，醇厚绵长，便身不由己写了此感。
作者简介：张忑侠，商洛市商州区孝义人，凤翔县西街中学教师。系宝鸡市作协会员，凤翔县作协理事。诗歌、散文、评论散见于《中国乡村》《西北作家》“时光捡漏”等纸刊与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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