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长篇小说【幽灵无梦】(31)

李本深长篇小说

【幽灵无梦】

(31)

竹江镇的事越来越乱套。人们传说刘团总在邹文绚那里有些失宠了。原因大概是刘团总雷声大雨点小,搜山搜了半月之久,细米白饭猪腊肉吃着,竟然一无所获。人们又传说邹文绚越来越器重章义。本来,这二人就是勾心斗角的一对,这么一来,更加深了矛盾,龃龉成了鸿沟。表面上称兄道弟,肚子里却一个恨不得吃了一个。搜山的事,刘团总自然消极下来。往往一进赤眉山,过了剪刀崖,便停脚,打着扇,不再前行。章义要催,刘团总便慢慢吞吞地说:“急什么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咱们还是兵分两路吧,你领一半人,我领一半人,谁碰上古腾蛟和周起凤,就算是谁的福气,怎么样?”

章义巴不得显露一手,便顺水推舟:“好哇,一切听团总的就是了。弟兄们跟我走哇,跟着我章义包你们吃不到亏。”

刘团总听了鼻子里一哼,心里咒道:把你小子张狂的,若真的碰上古腾蛟,他不一枪穿了你的心窝子才见鬼了。刘爷我过的桥比你小子走的路还多,你小子才过了几道鬼门关?瞧好儿吧,脑壳后头留点神儿!

说也巧,那天,章义带的人在普渡寺里歇了歇脚,出来再往前走,一上凤凰背就遇上了古腾蛟。地点正在凤凰背上黑松林里的娇娘墓前。靖卫团的三个哨探首先发现的。他们几乎是差不多就要踩着古腾蛟身子时,才突然哇地叫喊起来。

古腾蛟就直挺挺地躺在娇娘墓旁的茂盛的野草丛中,嘴角上咬着一支折下来的八瓣梅,一双眼睛微眯着,朝黑松林顶头的破碎天空痴痴地呆望着,面部表情平静如无风的草地。

三个哨探一边嚷,一边掉头往回跑,活像突然遇到兀鹰的土拨鼠。但是迟了,古腾蛟手里的短枪清脆地响了三下。

章义在上山的时候碰见草丛里两条蛇打架。碰见蛇打架是凶兆,章义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禁不住发虚。一路走,一路嘀咕,听三个哨探喊叫,又听到三声枪响,章义猛地抬头,见浑身衣衫褴褛不堪的古腾蛟灵猫一般从娇娘墓旁翻起身,眨眼工夫就蹿过了凤凰背……

“抓古腾蛟啊——”

章义脑壳里一响,浑身神经即刻兴奋起来,把路上碰着两条蛇打架的事也撂在了脑后,指挥着几十个团丁成扇面形散开一路追撵上去。

山林里满都是乱哄哄的脚步声和七高八低的嚷叫声了。林子里的乌鸦集群飞起,在天空中盘旋大噪,落下雨点般的老鸹屎来。这个情景使章义想起那座令人毛骨悚然的土地庙。

从凤凰背再往上,山路便不好走了,多年生的灌木林拦拦扯扯的青藤结成了一道道的篱笆。追了一程,团丁们便“呼哧呼哧”喘成了一片。眼见古腾蛟的影子在前头的密林间晃来荡去时隐时没,却怎么也靠不到近前。

章义见这情形就大喊:“弟兄们!三百块大洋!”

三百块大洋的确有诱惑力。

靖卫狗子们顿时来了精神,手脚并用,躲躲藏藏往前追,一个个的样子活像头一道进山来打狐狸的。

追着追着,古腾蛟的影子又不见了。

一个靖卫狗子探长了脖颈去膝看,自言自语说:“咦?哪里走了?”

话音没落,“嘎”的一枪,“三百块大洋”轻轻一笔勾销。旁人再度寻觅时,古腾蛟却大模大样儿立在他们面前那高高的岩石上,面目狰狞,丑陋地笑着:“往哪里瞧?古爷在此等着哩!

章义一枪从树丫权间打过去,古腾蛟就不见了。

打住了?章义心里疑惑。上到岩顶上一看,石头上干净得连一撮儿苔藓也没有。章义赶紧鬼精地往下一爬,听着“嘎嘎嘎”三枪,刚爬到岩顶的三个靖卫狗子,有两个直直栽落下去了。“喀嚓”压断了一根树权。

古腾蛟的笑声从别的什么地方冒出来,不大像人的笑声,叫人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来呀,狗娘操的们、来呀?”古腾蛟大大咧咧地做着手势,引逗他们追他。那张满布创疤的歪扭变形了的狰狞面孔,不时在这里那里突然地亮一下相,像一张钟馗的脸壳子,透出叫人齿冷的森森鬼气。

章义琢磨这个忽而逃之夭夭忽而又劈面闪将出来,且口吐狂言,啸傲一世的“野人”——面目无比狰狞的野人。他发觉这个野人的神态或是神经有些不对头,似乎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还有一种沉都的恼怒,在半裸的身躯上电火般闪爆。看上去既沉着却又很不耐烦,既老练却又非常轻率。面部的冷笑若虚若实,似笑非笑,叫人不可捕捉又无法游离于其外。

与其说古腾蛟是存心要同他们恶作剧地耍戏一番,莫如说这个野人是想通过这种拿着脑袋作抵押的奇怪游戏方式来完成一种交流。

赤眉山中半人半鬼晨昏无序的日子,显然已经使这个赤色幽灵的精神濒于崩溃了。

因此,章义心里自问:古腾蛟这野人!看样子是活腻了!他好似在把我们当成了一群可爱的兔子在耍弄?

章义的判断不错,古腾蛟的确是活腻歪了。

有一阵儿,不见章义他们追上来,古腾蛟就骂:“你们这帮吃货!”骂着,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打个嗝,嗝出一股青草蕈菇的气味。这气味更增添了他浑身热辣辣的烦躁,甚至几乎变成了浑身生理性的刺痒。他在老鱼鳞皮的松树上来回蹭了一阵脊背,才又朝八万高的方向去了。一路上,大惊小怪的靖卫狗子们活像跟着他屁股飞的一窝马蜂。在山洼里,古腾蛟又用短枪点倒了两个呆头呆脑的靖卫狗子。其中一个中弹倒下去的姿势令他忍不住失笑。那一枪看得清清楚楚,打了一个对腮穿。再后来,狗子们就不敢那么靠近了。

古腾蛟往一个树洞里一缩:古爷我先歇会子。自言自语着,赤眉山的太阳就黯淡了,变成一只霜打的桔子挂在树梢上。他正望着那个桔子遐想着,却忽听隔着一片林子的邻近的山头上枪声猛然大作。

古腾蛟眼珠子极快地一转,他期待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瞬间,他全身的神经陡然兴奋起来了!灵猫似的猫腰钻出树洞,提了枪就朝那面一溜风飞跑过去……

💥💫大家之门💥💫由著名作家李本深主办

--------------------------------------------------------------

💥💫大家之门💥💫是中国著名作家、编剧、书法家的交流平台,集文学、书法、影视作品于一体,原创级研讨交流,并欢迎私人定制、个性专享,知识共享,共同努力传承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

李本深,山西文水人,数十年,舞文与弄墨并重,著作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敦煌幽梦》、《灵魂的重量》等多部,小说集《昨夜琴声昨夜人》、《西部寓言》《我的汗血马》等,他编剧的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曾在央视一套黄金时间热播。电影《甘南情歌》、《香香闹油坊》、《我是花下肥泥巴》、《月圆凉州》等均公映并在央视6台播放,他的小说《丰碑》被选入小学五年级课本。至无书名而不慕虚华,沉溺翰墨而绝少交游,嗜墨如命且敬惜字纸。自号十八翁,云外庐主人。

(详细情况请百度李本深、书法家李本深、著名作家李本深)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