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凌琴散文】祖母的歌谣(修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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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歌谣
——时光行吟之三
文|王凌琴
冬天的下午,天气阴暗得象要飘雪,婆的火炕又窄又暗,八十多岁的她已经行动不便了,满口的牙齿已经掉光,嘴唇瘪了进去,脸上的皱纹干枯得象粗糙的核桃皮。每有闲空,我都要坐在炕上与她拉话。这时候她的精神就会特别好,往往会沉浸在回忆里,缓缓地叙说过去了的时光,这也是我最喜欢听的关于“那会儿"(那时候)的故事。
窗外,爷爷正在抱柴烧炕,呛人的柴烟消散在黄昏的冷空里,火炕温暖起来,拉完闲话,她忽然用吟唱的腔调念了起来,一句“日出东海落西天,小寡妇进房掌灯盏",我知道,一段具有文学价值的民间小唱就要开始了,我的兴奋不亚于蝴蝶闻到了花香,琴手触到了丝弦,只有静静倾听的份儿了。
日出东海落西天,小寡妇进房掌灯盏,
轻轻上了楼梯板,打扫床上铺花毡,
难搁梦,梦难搁,梦见媒婆来说我,
媒婆安座厅堂上,开言起语问属相:
假如这事你情愿,说话跑路不用管,
假如这事你不愿,过了难挡(遇见)这英贤。
吃不欠,喝不欠,还有两顷水浇田,
有钱盖得金房显,出门不歇别人店,
到处都有礼铺面,许多生意下四川,
还有一路坐大官。小寡妇听罢生了气,
媒婆说话太欺天,寡妇要嫁由得我,
凭你说长又论短,媒婆赶紧把话回,
还要娘子多包涵,几回事情说成了,
花轿停在奴门前。奴家坐在方凳上,
浏阳木梳手里挽,核桃木镜子支得端。
打开皮箱细细看,绿绿红红都挑完。
想起死鬼服未满,奴家不该把红穿。
穿了一身岗青缎,白绫鞋儿瘦瘦尖。
白绫骨碌滚一圈,青纲棉袄打白软。
穿罢见了媒人面,孟三亲迎进堂馆。
婴孩离娘两岁半,没娘的孩儿实可怜。
彩礼东西留给他,你要把孩儿待得宽。
权当孟三是穷汉,权当奴家没见钱。
叮叮咚咚,轻吟慢唱,婆念的是那样的从容,那样的流畅,当她念到“媒婆说话太欺天,寡妇要嫁由得我,任你说长又道短"时,这个标致漂亮的年轻寡妇不羡富贵不慕强权的形象瞬间竖立起来,我忽然觉得,这就是一种风骨,一种正能量,可以和文人的傲骨,武将的霸气相媲美。“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理解了它的价值,赶紧找出纸笔,把它记了下来。
太阳已经落山,屋里暗淡了,点起了一盏油灯,火光摇曳不定。外边飘雪了。整整一个下午,婆的民谣终于断断续续的念完了,我惊诧她的记忆力,那可是她少女时代的积存啊,时光催老了她的容颜,可在她的回忆里,在她的故事里,她依然那么年轻,依然那么美丽。
婆的父亲曾是前清秀才,他当过塾师,到了民国,他作为南乡有名望的绅士,当过半年的阳村区长,可他文人的秉性太耿直,做不了官场的迎来送往,欺上压下,最后自动辞职。婆出嫁的时候,他给失去母亲的女儿陪五亩地做嫁妆。婆后来在村院中以贤德著称,一是她把娘家陪嫁的一件二毛子皮袄送给婆婆穿,二是婆婆病重时,她剪下自己手腕上的肉敬献老天,婆婆的病果然好了。三是当儿子被土匪拉了票,她祈求神灵保佑,许下血愿,十岁的儿子后来机智地逃脱归来。她又剪下另一胳膊上的肉献神还愿。平时她的人品、德行、识见总比别的妯娌要高。凡事忍让,凡事吃亏,因而邻里乡亲送她一个“贤人”的称号。这大概是她的父亲教育的结果吧!
在后来的日子里,她又陆续念出了“货郎歌",那可是六十多句的长诗啊,整个一个乡村货郎卖货图,那个伶牙俐齿的姑娘,那憨厚可爱的货郎,为我们还原了旧时的商贸和商品情况。多么珍贵的遥远时光里的商品信息啊!
再后来,婆又口述了一段才子佳人上香相遇的爱情故事,是这样描述的:
三月三,把佛拜,
庙门遇见新秀才,
你娘生你骨秀巧,
脸面好象嫩白菜……
可是,后面的内容她终究没有想起来。她遗憾的面容我至今记忆犹新。不难想像,百十年前的时光里,在那沙之隅,河之边,在那穷乡僻壤的角落里,民间文学,就在这里生成,酝酿,传唱,成为滋润人们心灵的精神食粮。
可贵的民间文学,它往往根植于乡间民众的沃土中,等待我们去挖掘,去抢救。那里面,有我们先人的生活经验和人生观点。它于不经意间告诉我们,做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歌颂美好,鞭笞丑恶。这也许就是民谣的价值。
作者简介
凌琴,姓王,平生喜文学,爱绘画,好音乐,乐文史,更崇书法。多年笔耕,舞文弄墨,艰难前行,一串脚印。自以为天地间一匆匆过客,如草芥之于土地,浪花之于江河,微留划痕,仅此而已。歌曰:我所生兮渭水边,我所居兮沙之苑,此生无成兮自嗟叹,惟将余光兮写故园。
主编:李跃峰
本期小编:草庐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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