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上唱歌或者拥抱一棵树

拥抱一棵树

春日天气好,我带孩子到田里采摘蔬菜。一路上,看一树树的花开,看风过树梢,眼睛随燕子翻飞,听几串鸟鸣,都是好风景。在田边,有几棵大榕树,葱葱郁郁,像几朵绿云停驻在村子的边上。它们是村子的守护神,守护着乡村的风调雨顺和五谷丰登。而更让我惊喜的是,靠近戏台的那棵坚实的英公岸树(鹊肾树)还在。这可是我小时候爬得最多的一棵树呀,看见它就如看见了儿时的伙伴,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我们提着菜往回走的时候,特意去看了这棵英公岸树。它没有变老,反而更加枝繁叶茂了,走近它能嗅到泥土的本味和树木的清芬之气。那个大大的树瘤还在,我触摸了一下树皮,很粗糙。记得当时是光滑发亮的,因为我们经常爬,还镀上了一层泥土的红色。我指着树瘤对孩子说:“小时候,妈妈一脚放在这里,抓住树枝,就跃到树上了,像小猴子一样。”他笑了笑,可能不相信自己的妈妈也会爬树吧。而小时候的我确实是爬树高手,连挺直的椰子树都可以爬上去抓八哥鸟,这棵英公岸树当然是不在话下了。

那时,每当英公岸的果子成熟的时候,一放学,放下书包,就往戏台赶。我不像其他孩子那样,一来到就马上爬树,我先在树下看看哪条树枝上成熟的黄色果子多,再有目标地爬上去。我们这里有一首歌谣唱到:“龙眼树大生细籽,冬瓜细藤籽大个。”英公岸树高大,果子小,比龙眼的还要小得多。果子不成熟时呈青绿色,有四到五片的花被片包裹着,像一个个沉睡的精灵,等待阳光把它们叫醒。成熟的果子是黄色的,花被片绽开了,就像花瓣上托着一颗晶莹橙黄的钻石,煞是可爱。在树底下往树上望,那成熟的果子就像一颗颗星星缀满绿色的树枝,引诱着我们这群贪嘴的小孩。它的果肉很少,只有一层薄薄的甜丝丝的肉片,但在零食缺乏的年代里,却是我们的最佳食品。

我们站在树枝上,像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不放过一条树枝上的果子。英公岸树则像一个宽容的长者,微笑着看我们嬉闹、玩耍。会爬树的就在树上吃个够,不会爬树的就在树下眼巴巴地望着我们玩,有的大声叫喊着树上的哥哥姐姐:“哥,折枝小树枝扔下来……”

英公岸树不但是我们的解忧小铺,也是鸟儿的天堂。它的果子是鸟儿的最爱,它们的眼睛最亮,经常是啄食了最熟的果子,而鸟粪落在哪里,就会长出小小的树苗。在我们乡下,经常看到墙头、瓦片上长出英公岸树,我总会担心它们长大之后会把屋子摧破。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在榕树的树杈之间居然也会长出英公岸树苗。妈妈说,这是寄生。英公岸树是容易成活的,就像我们乡间的小孩。

天天去爬树,爸爸很担心我会从树上摔下来,频频教导我们不要去爬树。当村里有一个女孩到隔壁村爬树摘杨桃摔断腿后,他就对我严加管束。但腿长在我身上,我总是偷偷溜去爬树。有的小孩使坏,看见我在树上,就故意喊:“柳子,你爸来了。”我信以为真,马上哧溜地滑下来,发现上当了,就去追骂那小孩。

小时候的我甚是顽劣,总是惹父母生气,妈妈一生气就会拿起棍子打我。那一次,她太生气了,狠狠地揍了我的屁股一顿。我赌气跑了出来,爬到英公岸树上默默地哭。哭完了,就摘果子吃。天快黑的时候,我听见了妈妈呼叫我的声音,但我心里还在生她的气,不想回家,就呆呆地坐在树上。煮饭的炊烟升起来了,放牛的小孩赶牛回来了,干活的人挑着番薯回来了,我还不想回家,还静静地待在树上。天逐渐黑下来了,我感到有些害怕,但我更害怕回去又被妈妈打一顿。正当我要哭起来的时候,爸爸打着手电筒来了,他发现了树上的我,好声好气地劝我下来,并保证妈妈不会再打我了,我才跟着爸爸回家。回家的路上,爸爸告诉我,找不到我,妈妈很担心,她也责怪自己,不应该打我。他也让我不要再惹妈妈生气了。

读小学五年级时,我到镇上上学了,从此就很少爬树了。偶尔从树下走过,总会踮起脚跟,伸手去摘低处的果子过过嘴,那份清甜依旧。离开家乡后,也就远离了这棵英公岸树,但它给我带来的快乐永远滋养着我的生命。

一棵树,站在田野边,站成了一幅“野旷天低树”的画面,随风而长,看一眼,可安心神,去浮躁。这便是我童年时的大树。我走过去,轻轻地拥抱了它,仿佛找回了遗失多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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