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上行】桂花树下

桂花树下

据上一代人说，五云山下曾经住着一个叫做五云先生的老者。

五云先生是十里八乡的名人，不仅因为五先生是读老书出身，解放前当过私塾的先生，还因为他教书之余，还给人看病，是医术和医德都为人称道的老郎中。

解放以后，公家办了学校，私塾不存在了。五云先生就不再教书，但是找他看病的人依然很多。

五云先生一家人住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单门独院，在五云山东麓。为了方便乡邻们进出往来，五云先生把朝东的大门封了，而把朝西的后院门改为正门，这样他家的门恰好对着村里大多数人家的门了。谁家有个头痛脑热出门就可以奔五云先生家里去。村民们都亲热地把五云先生家的房子叫做对门屋。

对门屋的院门口曾有两株老桂花树，比五云先生的年纪还大。大约五云先生小时候读书、学医都是在这两棵桂花树下完成的，所以他后来坐诊也不大愿意待在屋里，只要天气好，他更喜欢坐在桂花树的树荫底下给人号脉。尤其在那八月桂花盛开的时候，五云先生和前来求医问诊的客人的头上身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桂花瓣，那情景哪里是郎中给人看病，简直就是知心朋友在桂花香里交流，谈心。

一九五八年全国大炼钢铁，不光是家里的锅盆碗盏这些铁器都收缴了去作为炼钢铁的原料，对门屋五云先生家门口那两株老桂花树，也不能幸免，被砍了，塞进炼钢炉去做了燃料。老桂花树没了，五云先生就没地方给人号脉写方子了，整个人都蔫了，失了魂魄一般。不久五云老先生就病倒了，又卧床拖了几年，终于在一个山雨欲来的秋风雨夜里追随他家的桂花树而去了。

五云先生的娘子拖着五个未成年的孩子一直不肯搬离对门屋。她对孩子们讲：你们的爷经常托梦回来说，他虽然在外面云游四海，还是舍不得家里的老桂花树荫和桂花香。后来，五云先生娘子也栽过几回桂花树，却都没有成活。

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纷纷离开家，她依然守在老屋。有一年中秋过后，她对孩子们说：每年八月，我都闻得到桂花香，今年却闻不到了，怕是你们的爷回不来了，我得去找他。

不久，老太太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