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树萍：城 里 人

城  里  人

山东泰安宁阳 孙树萍

　　元旦早已过了好多天了，眼看春节越来越近，程礼仁在阳城工业开发区大铭机械厂门口踱来踱去，他正盘算着啥时候回老家收拾收拾，准备春节儿女们回来过年，进城好几年了，只有春节才能在家多待几天，有时间能和老少爷们在一起乐呵乐呵，想到这，程礼仁笑了。

　　“程叔，你在那笑啥?是不是想回家了，快过年了。”

　　程礼仁回头一看，是在这厂里上班的本村小伙程亮。“奥，你小子啊，谁不想早点回家啊?嘿嘿，就你小子机灵，总能看透我的心思。”

　　程礼仁今年六十有五，老家在离县城七八十里开外的河洼村，有三个孩子，两女一儿，女儿都已各自成家，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小儿子程程(大名程铭)大学毕业后与人合伙创办了大铭机械厂，专门制造联合收割机，这几年正干的红红火火，生意兴隆。

　　2015年儿子的机械厂刚刚开始不长时间，正处于起步艰难的阶段，不料老伴突然查出肝癌，已经不能手术，这是程礼仁最难过的时候，儿子的事业刚刚开始运转是个关键时刻，不能耽误他，两个女儿家孩子们都小离不开，老伴的病情耽误不得，需要人照顾，他告诉儿子女儿，让他们不用担心，老伴有他专门照顾，让他们安心做事业，照顾好孩子们。但儿女们哪能放心啊，也是经常回家帮忙照顾母亲，可病魔不等人啊，老伴的病情慢慢的就控制不住了，并且出现了转移趋向，不得不住院治疗。

　　因为老伴的病情已不能手术，只能保守治疗延缓发展，程礼仁白天黑夜整日守候在老伴的身边，儿子百忙之中也时常赶去医院看望母亲，女儿们今天这个去明天那个来，程礼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多么盼望老伴快点好起来啊，可癌症是个魔鬼，一旦被它缠上，生命时刻处于危险，老伴在医院煎熬了一个疗程回家观察，就这样反反复复来回折腾了一年多，终于骨瘦如柴撒手人寰，撇下了程礼仁一个人孤单单在家守候。

　　老伴走了，程礼仁好几天不吃不喝，一直念叨老伴的好，哭鼻子抹泪，儿子，女儿们天天在家细心照顾，邻居们也天天去他家看望相劝：让他节哀顺变，为了儿女们早日振作起来，不为逝者也为儿女，他们丢下事业，丢下孩子们不管，整日守候着，长久下去也不行啊。

　　程礼仁痛苦了几天，终于醒悟想过点来，起来好好吃饭了，孩子们高兴极了，程礼仁慢慢身体恢复了健康，他把孩子们叫到跟前，告诉他们都赶快各自回自己家，该干嘛就干嘛，他没事了。就这样程礼仁度过了最难过的日子。

　　看到程礼仁有精神了，东邻西厢的老少爷们，还有村里的同龄老头们都来找程礼仁玩了，他们在一起啦啦家常，高兴了打打扑克。程礼仁泡好茶水，热情招待，就这样程礼仁家天天有人来玩，他们谈天说地，口若悬河，无话不谈，笑声不断，十分热闹。程礼仁也慢慢淡忘了对老伴的想念，觉的时间过得飞快，没咋地大半年过去了。

　　在城里工作的儿子时刻记挂着一个人在家的老父亲，怕他太无聊思念母亲，伤心落泪，每周都要抽出时间回家看望，顺便买来一些父亲喜欢吃的猪耳朵，猪蹄，牛肉啥的上好熟食，还有各种水果，蔬菜，好酒，好茶。

　　有一次，程礼仁的好哥们在他家打扑克，本家哥哥程仁居说“礼仁啊，前天又看见程程回来了?”“嗯，回来了，给我买了好多东西。”程礼仁说。“真是个孝顺儿子啊。”其他几个也都跟着说。“孩子们真是没说的，儿子，女儿都是好孩子，个顶个的孝顺，可你想过没有，这样也不行啊，日子不是一天过的，你一个人在家，孩子们不放心，每周还要回来，这多让他们牵心啊，也耽误他们的时间，特别是儿子，他负责那么大工厂，多少事等着他去跑啊?孩子真是太累了，说句到家的话，你还不如去儿子那里住，也能帮他干点活，减轻他的一点负担，最起码不用来回跑。”当家兄长这样说。程礼仁看着当家哥哥呆了好一会，说“我去厂子里能干啥?”“机器活你是干不了，你也不懂啊?可你能看家啊!那么大的工厂，到处是机器零件，没有自己的人看管能行?即使有保安，哪有自己的人实心。”当家哥哥认真的说。“对啊!我咋就没想到这一块呢?”程礼仁一拍大腿站起来说。

　　儿子又回来了，看到父亲气色很好，非常的高兴，这时，程礼仁边忙活着开冰箱拿东西，边说“程程，我弄两小菜，咱爷俩喝一盅，我正好有事和你商量。”爸，我是不喝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有啥事直接说呗，还要吃饭喝酒的。”儿子程程笑着对父亲说。听儿子这一说，程礼仁愣了愣，儿子接着说“真的，爸，厂子里那么多事，喝酒容易耽误事，我还要开车呢，我是从来不喝酒的，你是知道的。”儿子见父亲有点怔愣接着解释道。听儿子这么说，程礼仁转过身对儿子说“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啊，我自己在家，你也不太放心，三天五天的往家跑，怪耽误事的，你的时间那么宝贵，我想了好久了，我还不如跟你去厂里，帮你干点活，你也不用来回跑了，我有活干不寂寞了，多好啊!”听老父亲说这话，儿子程程高兴的笑了，他说“真的?爸，你愿意去我那住?那太好了，我早就想这样了，就是怕您嫌城里住闷的慌，不愿意呢?这下好了，咱爷俩想一块了。”“我还有个会参加，开完会我安排安排，就来接您去城里。”儿子程程说完就要回去，程礼仁送儿子出门，嘴里嘟囔着“看你这孩子忙的，哪次来都是匆匆忙忙的连顿饭也迭不地吃?。”儿子却高兴的向父亲摆了摆手，开车启程。

　　第二天，程礼仁赶忙叫来当家哥哥程仁居和另外两个好兄弟，弄了几个好菜，拿出一瓶茅台酒，把自己去城里儿子家住的好消息告诉了他们。当家哥哥拿着那瓶茅台说“这是儿子给你买的吧。”程礼仁笑了笑没吱声。“还是你有福啊，儿子这么有本事，又孝顺，我们只有沾你的光能喝上这么贵的酒啊!”当家哥哥羡慕的说着。另一个兄弟倒上酒说“来，为好兄弟进城，成为“城里人”干杯!”“砰!砰!砰!”酒杯碰的脆脆响，程礼仁心里感激情，“多谢兄弟们知心陪伴度难关!”好兄弟举杯透真心;愿礼仁兄弟进城，晚年幸福夕阳红。最后兄弟们笑着调侃程礼仁;“从明天起，你程礼仁就变成“城里人”了。哈哈，哈哈……”

　　就这样，程礼仁进城在“大铭机械厂”成了一名“保安员”。

　　说起程礼仁当保安员，还真是让儿子程程意想不到而又开心的事。

　　程礼仁跟儿子来到城里后，第二天就跟儿子说：他不能光来吃闲饭，他也要上班。儿子难为情的说“您怎么大年纪了，进城来不是让您干活的，而是方便更好的照顾您，让您享福的，再说，厂子里的活都是技术活，你也干不了啊?””谁说我干不了，看家护院不需要啥技术，我还挺在行的，那些保安谁也比不上我真心啊!”程礼仁瞪着眼说。“保安?”听见父亲要当保安，程程真的有点懵了，见他执拗的样子，觉得太可爱了，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真是太笨了，太不了解父亲的内心了，这下他才真正明白父亲为啥这么愿意跟自己来城里住了，他看着父亲眼睛有些湿润，故而笑了笑，点头答应了。

　　为了满足父亲进城就要当工人，当工人才是真正的城里人，程程专门给保安处说明了让父亲当保安的意图，又派人给父亲送去保安人员穿的服装，并告诉父亲，每月工资两千。实际上也就让父亲开心高兴就行，这样也正好省去再费劲给他零花钱的事了，父亲也能觉得自己是靠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程礼仁在大铭机械厂正式成为一名“保安”人员了，

　　他整天一本正经的围着院子转悠，看见谁乱扔机器零件他就批评他，严格把关不让任何一个收破烂的人靠近，其他保安人员也都不敢偷懒，认真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转眼已经两三年了，平时他想家了，儿子就带他回去看看。因厂子事多，呆不长时间就赶紧回来，只有过春节了，才专门让他提前回家，理由是收拾收拾家里，准备准备年货，等儿女们回家过年。

　　这不，2020年刚过半月，程礼仁就沉不住气了，盘算着啥时送自己回家呢?

　　腊八节到了，常言道：腊八一过就是年。这表明腊八过后，人们就要为春节的到来开始忙活了。农历初十，是个好日子，儿子程程安排好厂子工作，稍微有点时间，就告诉父亲，送他回家。

　　程礼仁高兴了，就像个小孩子激动。他盼望着早点回家，一来是为了过年收拾收拾屋子，二来是太想家里的老少爷们了，毕竟在家里生活了一辈子，邻里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像一家人，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那么的随和自如。城里固然繁华，方便，车多人多，楼也高，可天南地北的人不认识，也不摸底，整日忙忙碌碌，黑黑白白的上班倒班，一天到晚的见不上几回面，还是老家好啊，出门就能看见，隔墙喊一声就能立马听到。

　　程礼仁想着。可自己毕竟不像以前了，好歹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了，回去也得让自己光鲜一点。

　　儿子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包。“爸，这是新发的衣服，穿上，暖和，一套。棉鞋是真皮名牌的。”程程说名牌时，专门看着父亲的脸。程礼仁赶紧打开包，呀!崭新的羽绒服，还是带毛领的，柔软暖和。里面有小棉袄，轻便舒服，在室内穿的，羊绒的棉裤，铮亮的皮棉鞋，好威风啊!看的出程礼仁心里的激动。

　　程礼仁全副武装的穿上儿子买的衣服，还用刮胡子盒子上小镜子照了照，满意的笑了。

　　儿子早已在外面开车等候，见父亲来了，就连忙打开车门。

　　“程叔，回家啊?”“程老，您今天真精神!”“伯伯好!”厂子里大人孩子看见程礼仁的人都和他打着招呼，问候着，他笑着和大家招呼着，像个大领导威风。

　　来到车前，程礼仁突然对儿子说“要去买点东西回家带着。”儿子程程笑着打开了车子后备箱，呀!大大小小的纸箱子，手提包，塞满了后备箱，“买了这么多东西啊，你小子也没吱声，我看看有没有给你大伯的，有没有你狗娃叔的，有没有给你杨奎爷爷的……，”程程笑着说“有，都有，都给您备好了。”就这样，程礼仁检查一遍才放心上车。

　　四五十里路，没觉咋地就快到家了，程礼仁沉不住气了，掏出手机把自己回家的消息赶紧告诉了他的几个很要好的兄弟爷们们。

　　车子进村慢了下来，经过几道胡同，向西刚拐过弯，就看见好几个人站在他家门口，程礼仁高兴的在车上就喊起来，“哎，我回来了!”看父亲这么高兴，儿子程程欣慰的笑了。

　　车子停下，程礼仁就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下了车，

　　“欢迎‘城里人'回家过年!”没等程礼仁站稳脚，几个好兄弟爷们就亲切的迎了上来。程礼仁笑容满面抱住他们，嘴里一个劲的说“好想你们，好想你们…”调皮的狗娃抢先调侃道“老哥这次回来真变成城里人了，你看这浑身上下的穿戴，像个大领导，程程倒像是跟班司机了，哈哈哈哈…”

　　笑声中大家七手八脚帮忙把东西往家拿，烧水的烧水，擦桌子的擦桌子，不一会，整个屋子收拾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大家坐一起喝茶聊天，好不热闹。

　　眼看天黑了下来，程程告诉大家，他要回去，快到年了，厂子里还要开会，安排春节值班的事，还要准备职工们过年发福利等等，叮嘱大伯叔叔们照顾一下父亲。

　　当家哥哥程仁居还有在场的杨叔，狗娃几个异口同声的说“放心吧，我们一定照顾好城里人，哈哈哈哈……”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孙淑萍，山东省泰安市宁阳县人，曾是一名乡村教师。特别喜爱文学，有小说、散文、诗歌四十多篇。在《作家故事》、《作家荟》、《文堂斋》、《当代大作家》等平台发表。现任《作家故事》编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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