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作家‖【婚车】◆陆文憨
发生那么大的分歧，以至于当时差点没有争论出个较为一致的方案来，是他老三怎么也没想到的。按说是他这个老三娶儿媳妇，他是完全可以一锤定音的，可那天，当场他居然没有擂下这一锤。
“你这个人呀，说好了不是十二辆吗，咋就成十辆了？看你咋跟你小、跟你儿媳妇、跟你亲家说？到那天弄出事来，看你咋办！在啥事上都是老好好！也不看看这是啥事？这可是咱喜庆的婚姻大事！你自己就没个主意？唉，你这个人呀——”李文梅听老公一说，一下子就来了火。
“去你一边去！我这不是在生自己的气吗！”老赵一听老婆那个大嗓门，一下子就烦到了气管里，“我要不是——”
“我要不是？你就会这一句！我知道你就会这么想，老赵，我问你，是你娶儿媳妇呢，还是他们弟兄四个娶儿媳妇呢？你咋就不能坚持一回你自己的想法呢？你这人——”李文梅看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的老公，上前一步迈到他跟前。
“别挨我！一边去！烦不烦呀你？知道你说的对，我这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吗！再说，咱原先定的是租车，老四当时说不租，他找车，大哥也同意，老五又帮着找，给咱省钱了，他弟儿四也都是好意，我又能咋说？我咋好再硬说非找十二辆不可？叫你在场也不好说！也会跟我一个样！”他抽出一支玉溪，点着抽了一口。
那是个周日，事先约好了，今天到顺德酒家坐坐，商量一下喜庆的典礼大事。他吃过早饭就到大哥家去了。大哥在老家乡政府工作，平时很少能碰到。
大哥大嫂都在家，他先把办喜事的想法，跟大哥谈了谈，大哥同意他的想法，说一会到酒店再细谈吧。
赵家是个大户，兄弟五个，姊妹两个，都已成家了。老大在乡政府当区长，老二曾当过村干部，现在在外打工，老三——也就是老赵自己，曾在县机械厂上班，下岗后开了个烟酒批发部，老四在县税务局当副局长，老五跑大货车。父母已都不在了。赵家的事，历来都是大哥管。
上午11:00，五兄弟都到齐了。
“今天老三把咱们都叫来，是来商量商量喜庆典礼的事。现在叫老三先说说。”在等着上菜的空档里，老大开了口。
老赵把儿子喜庆办喜事的打算，都一五一十的跟兄弟们说清了。
“刚才老三已都说清了。咱家也办过好几宗娶媳妇的事了，喜事咋办也都知道点，但是办喜事一回一个样。喜庆他俩是自谈的，又是同学，中间也没有个媒人，这种情况咱家还是头一回碰到。这咱就得认真想想，把喜事办漂亮，别到时候叫人家娘家说咱家不会办个事。照老三刚才说的原则，按县城的标准，占个中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就中了。说起来老三也不缺这个钱，只是办啥事，都要注意点影响。你们几个看，这原则中不中。”老大一口气把话说完了。
“俺三哥的原则中啊，大哥。”老四喝了口茶说。
“三哥说的就中，大哥。”老五抽了口烟说。
“中啊，就按三弟说的办吧。”老二看了眼三弟说。
“好。那就按这个原则办，现在一项一项的落实，该谁干啥的都弄清楚，记住了别忘！各人把各人的事干漂亮，谁也不能掉地！”老大将烟屁股往地上一丢，看了大家一眼。
“好！现在就剩婚车这一件事了，老三，这事就交给老四主管吧？”
“大哥，我主管没问题。三哥，清一色奔驰十二辆，要是租，一点问题都没有，可一辆车大概都得四五百，十二辆车光租金也得不少钱，我认为没这个必要，咱完全可以省这个钱。我的意思是不租，咱自己找，中不中，三哥？”
“叫我说，老四这个想法不错，要不找车吧，老三？”
“咋不中咧，我光等咧，大哥！都想为我省钱，我当然高兴了。老四，我就把找婚车的事托给你办了！”
“别管了三哥！只是清一色奔驰，十二辆，我一下不敢给你保证，如果不清一色，比如说奥迪，你看中不中？”
“那有啥不中的，老三，不一定非要清一色吗。”老二先开了口，“再说，弄那么多辆干啥，我看十辆就不少了。”
“多啥呀，不多！还是十二辆排场！四哥，我也能找两辆奔驰！”
“老二说到这了，老三，是不是弄十辆？我不知道别的地方是咋定的，就俺乡政府，工作人员办喜事，规定只能用八辆车，超一辆都不行。老四我可以找两辆奔驰。”
“俺局里也是这个规定，可能咱全县机关事业单位都一个规定。不过三哥也不是工作人员。”
“三弟，还是注意点吧。咱大哥、还有老四，都是国家干部，现在年年弄什么‘八项纪律’的。”
“二哥，你说的就不对了，是俺三哥办事，还是咱大哥、俺四哥办事？”
“老五，不能这么说。你二哥说得也在理，只是，喜庆跟他媳妇，还有他丈母娘，都先说过了，说弄清一色的十二辆呢。都怪我想得太简单了。——十辆也中。回来我跟他们解释解释。”
酒菜也都上齐了，婚车的事还没拿出个最后方案。五兄弟边喝边说。
“三哥，要不就十辆。大哥你说呢？”
“老三，要不就照老四说的吧？”
“中啊大哥，照老四说的定吧。”
“老四主管婚车的事不变！老五协助你四哥，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弟俩了。能给恁三哥省个就比费个强，再说，你们这当叔叔的，也是应该的！”
“最好还是清一色。”
“三哥，这样算来问题不大，能弄成清一色。我原来是担心我自己一下找不来十二辆奔驰。现在没问题了！放心吧！对了三哥，十辆全是黑色的，还是前后各一辆白色的？”
“入乡随俗吧，前后弄白车。”
“老三，其实，弄不弄都中。清一色的黑车，咋啦？咱那会结婚，谁坐过轿车？咱大哥结婚时，我记还是队里的汽马车呢。兴哪哪好。”
“二哥，你说的不是前后矛盾了吗？兴哪哪好？现在青年人结婚，就兴前后各一辆白车，白头到老吗！”
“老五，这都是跟那外国学人学的！咱中国人结婚，过去哪兴过白色？全是大红色，红红火火，喜庆得很！不也一样白头到老了？现在，新娘穿身白婚纱，跟——，反正，我看都不如咱中国的一身红好！”
“二哥，正说婚车呢，你咋说到婚纱上了？——”
“婚车就婚车！我看清一色的黑色，显得高贵！”
“好啦好啦，老二，你没看出来？老五是在故意逗你玩的。不说不笑不热闹。老四，就照你三哥说的，前后各一辆白车，一共十辆车。我找的两辆都是黑色的。这事你一定办好！不要掉地！”
“四哥，我找的两辆也都是黑色的。”
“大哥，这么一说，我这不是只用找六辆车就够了？一开始，还真难为住我了。还是人多好办事啊！这下别管了！六辆奔驰，两辆白车四辆黑车，我全保了！嘿嘿！”
“我再强调一下啊，十辆，全是清一色的奔驰！前头一辆白车，后头一辆白车。记住！”
国庆节那天，阳光明媚，喜庆的婚车车队，清一色的十辆奔驰，前头一辆白车，后头一辆白车，在一辆摄像车、一辆炮车的引领下，浩浩荡荡，风风光光，一字长龙般地行驶在县城的幸福大道上，往来车辆、行人争相观看。
看车队出发的人里有人感慨道：“真中，十辆全是奔驰！”
“这算啥呀，还有十二辆的呢，也全是奔驰！”
“婚姻大事，哪家不讲究？都舍得花钱！”
——
老赵，直到望不见婚车车队的影子，才高高兴兴地转身回家，至于跟儿子、儿媳，还有亲家解释的事，早已忘到脑后了。他心中很是感慨：兄弟就是兄弟，没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