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平:清明,铭感一份恩情 | 就读这篇
清明,铭感一份恩情
江亚平
在会背诵古诗“清明时节雨纷纷”之前,我真的不知道清明节竟是“寒食节”;也不明白行人为啥“断魂”;因为,我所期盼的寒食节,全都与吃和好玩有关。
柳条儿绿了,悠悠然垂荡在池塘边,各家的鸭子一跩一跩挤出篱笆门,呱呱叫着冲下水漂游;油菜花儿满地娇黄,引得蜜蜂嗡嗡作响,小鸡们飞过矮墙,最喜欢在花荫下的沙土里刨食一种叫“萝卜虫”的黑色昆虫,有时萝卜虫在松土里翻个身,拍拍翅膀飞起来,傻傻的小鸡才发现,赶紧踮着脚追着啄,小花狗也凑去帮忙,跳着圈儿汪汪叫,上演一场别致的“鸡飞狗跳”。这一切,都兆示寒食这天,家家户户的小孩们,都能吃足一顿煮鸡蛋,而且,是染成红色的“红旺蛋”。
女孩子不像男孩们那样喜欢爬树折柳条儿,编成圆圈帽戴在头上,拧来粗细长短的柳笛使劲吹。我们大都喜爱缉“鸡蛋网”,用娘织布剩下的碎线头,搓一根较长的线做拉绳,挂上几根,两两合并打一个结,一直结到能装三四个鸡蛋的长度,到寒食那天就可以亮出来“碰鸡蛋”了。
绿油油返青的麦田里,我们说是挖野菜,随地坐下来就缉网。只有绣枝不缉,她没有碎线头,她的娘在生她弟弟的时候,“受风”死了,她要满地找野菜,找她弟弟最爱吃的“看麦娘”,开水烫了,只放点盐,说很好吃。婷香总好抱怨,说自己的娘啰里啰嗦,这也管那也管,就是懒得给她编十二股的头发辫儿。我看见绣枝低着头,手指头在麦垄中间的空地上,使劲抠。低声自言自语:我要是有娘,天天管我,就是天天打我,我也愿意。
我没有劝慰绣枝一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十一岁那年的寒食节过后,我也没了娘,我悄悄摸摸娘露在白纸外面比白纸还白的手指,冰凉。外面暖和起来了,菜园里的蒜苗一筷子高了,娘咋不再给我们炒一盘蒜苔鸡蛋了?不再捣一碗蒜泥叫我们拌着蒸槐花吃了。从那以后的寒食节,我也再没缉过鸡蛋网。
五年前,也是清明节,父亲病倒了。一浪一浪的干热风刮的麦叶子惨黄干枯。临终,父亲安排:先不要告诉你们的大姐,等她到家了再说。我紧紧攥着父亲渐渐失去温度的大手,一边回复姐姐的信息:还好。睡着了。没事。别着急。大姐从金沙江边的工地上,一路坐汽车乘飞机搭高铁匆匆赶回家来,已经是父亲走后第二天晚上了。
我们给父亲“守七”,听大姐讲历历往事。大姐又重复提到那个叫“华”的同乡,又说如果没有华姐当年的护送,她肯定回不到家,也就没有她的现在了。
大姐说那是她初次离开家到北京上大学,第一个暑假前,突然得知母亲去世的噩耗,瞬间她就蒙了,满脑子除了泪水还是泪水。清华大学的老师和同学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一边张罗着给她购买半价的学生票,一边寻找同路的老乡陪护她。华姐在北京的另一所大学读书,和我们是一个县但不是一个公社的。大姐说,那时候从北京到家,要坐一天两夜的火车,再乘4个小时的汽车,然后搭30里路的三轮车,再步行9里的土路,才能到家。“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带着精神恍惚的我赶回家的,如果没有她,我肯定回不到家来的”。我怅然地看着父亲的棺木,似乎明白了他的叮嘱,千万不要让悲痛的泪水,模糊了孩子远归的路。
我轻轻拥着大姐的胳膊,和大姐一起思念着华姐。大姐说毕业后她去了杭州工作,华姐远渡日本生活。几年前突然没了华姐的消息,怎么也联系不上她了。
农谚说“春到寒食六十天”,今年的立春时节很冷,大姐微信告诉我,找到了华姐的消息,华姐去世了,车祸,整整十年了。
又近清明,柳丝按时绿了,油菜花没人再种,麦苗在一次又一次的“倒春寒”中艰难拔节。稚嫩的童声抑扬顿挫地朗诵着杜牧诗。我似乎看到那个恍恍惚惚的未醉之客,他该多么感谢指路的牧童,指引他向着一个可以尽情释放悲伤的所在。
深夜惊梦,双亲背影渐远,任我呼喊也不应答;华姐从未谋面,音容笑貌日益清晰。两世相隔,无以为报。赋诗一首,感念父母育教深恩,铭谢华姐厚义护爱之重情。
堂前椿萱墓后松,
春燕衔泥入梁栋。
谢情恩亲空嗟叹,
香车岂能载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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