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微贱还是显贵，都要活成虞世南的诗

365天节气诗词文化之旅第176天第97篇

蝉是中国最有文化底蕴的虫子，它象征道家的长生不老和得道成仙，也象征高风亮节的儒家君子，有“文、清、廉、俭、信”五种德行，文人士大夫写诗作文，很爱把自己比喻为蝉。其中有三首诗，被誉为蝉诗三绝。我们来细读这三首诗。

第一首是初唐的虞世南写的。

蝉

垂緌饮清露，

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

非是藉秋风。

垂緌饮清露，这个緌有两重含义，既表示蝉头部吸食的口器像官帽垂下的系带，也是用緌指代官员，垂緌饮清露，表面意思是蝉垂下緌一样的口器，饮食清澈的露水，这五个字，就是陆云《寒蝉赋》里，“夫头上有緌，则其文也；含气饮露，则其清也；黍稷不享，则其廉也。虞世南用蝉比喻自己作为国家命臣，没有贪念，清正廉洁。

流响出疏桐，是说蝉在疏朗的梧桐树上，发出的鸣叫声传得很远。这也是一语双关，疏桐是梧桐，梧桐是凤凰栖息的树，这是在说自己生性高洁，非梧桐不居。流响，既指传出声响，也指传播名声。流响出疏桐，是蝉在梧桐树上鸣叫，也是指虞世南处身高洁，美好的名声流传四方。

后两句，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是点题。

蝉声远播并不是借助秋风，而是因为蝉站得高，声音自然传得远。我声名远播，靠的也不是我的权势地位这些外在的东西，而是靠我自己高洁的人品和才华。

这首诗非常自信，充满正能量，是中国儒家士子崇尚的高风亮节。

清朝的施补华评价虞世南这首诗，说这是清华人语。清华人是清高显贵的人，这首诗是清高显贵的人才能写出来的。

虞世南的确显贵，他位极人臣，是唐太宗李世民的亲信重臣，也是大唐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不了解虞世南的人，可能会觉得他的蝉诗那么高风亮节，还不是因为他身处高位，如果他一直不得志，还能那么清高自信吗？

诗词里有种现象，有的诗很好，但写诗的人配不上诗，比如元稹写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诗很好，很深情，但元稹是个滥情、薄情的才子。只能说元稹有才，知道怎么骗女人。

但还有一些诗，诗人的人品会为诗添彩，比如虞世南的蝉诗，诗写得好，人更配得上诗。

虞世南最为人称颂的不是地位，甚至也不是他的才华，而是他清和高的德行，《旧唐书》记载说虞世南外貌很柔弱，但性情很刚烈，很有原则，对皇帝敢直言劝谏。唐太宗说虞世南是“人伦准的，朕有小失必犯颜直谏。”虞世南是人伦的准则，我有一点小过失，他都会不留情面地当面批我。

有一次，唐太宗写了一首绮靡的宫体诗，要虞世南写诗应和，虞世南不肯写，说：“圣作诚工，然体非雅正。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臣恐此诗一传，天下风靡。不敢奉诏。” 意思是，皇上的诗写得虽然好，但这等内容不是皇帝该写的。这种诗流传出去，会败坏风气，所以，我不敢从命和诗。够刚的。一番话搞得唐太宗很尴尬，只好打圆场说，我刚才是在试探试探你。

虞世南是浙江余姚人，他有一个亲哥哥叫虞世基，他们的父辈是南陈的官员，在他们年轻时，经历了南北朝的战争，就是隋朝灭南陈的战争，因为战乱，他们失去了产业，一度穷得要靠帮人抄书养活家人。589年，隋统一全国后，虞世南31岁，他和哥哥从南方到长安谋求发展。虞世基升官很快，他擅长揣测隋炀帝的意图，曲意逢迎，很快就成了隋炀帝的贴身重臣，有权有势后，虞世基生活非常奢靡。但虞世南和他哥哥不一样，他性情耿直，绝不阿谀奉承，虽然他哥哥很显贵，但他一直当的都是小官，生活也很俭朴。

30年后，隋末大乱，虞世基在618年的江都兵变中被杀了，这时，虞世南已经61岁了，他被各方军阀抓来抓去，终于在他63岁的时候，被李世民抓到了，他耿介忠直的品行，终于遇到了能欣赏和重用他的人，成就了一段君臣佳话，他在晚年，才立下事业，他人生的高光时间是从63岁到80岁去世。

我想，虞世南是有资格说，即使他没遇到明主，即使他一生不得志，他也不会为了权势，曲意逢迎藉秋风的。

他还有一首咏萤火虫的诗，可以看作是他人微言轻时的写照：

咏萤

的历流光小，

飘飖弱翅轻。

恐畏无人识，

独自暗中明。

萤火虫很弱小，它的光芒很微弱，它的翅膀也纤弱。但它不甘默默无闻，更不愿自暴自弃，即使力量单薄，即使周围一片“黑暗”，也要独自在黑暗中发出自己的光亮，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这是63岁之前的虞世南。微贱时，哪怕弱小如萤火虫，也要在黑暗中发光。显贵时，要如鸣蝉居高饮露，流响声远，影响世界。这是63岁之后的虞世南。

这两首小诗，都写得不错，但因为写诗的人是儒家士子的典范人物虞世南，所以，这两首诗，更加让人肃然起敬。

你现在的人生状态是萤火虫还是蝉？

我是萤火虫，是虞世南诗里那小小的努力发光的萤火虫，在梦想成为流响声远的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