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思中国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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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在舞台上了,就不能不说话。
01
在全球化背景下,讨论一个重要的“天下”话题。
当今世界的全球化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事实,虽然全球化正在解构还是加强民族/国家体系依然是一个非常暧昧的问题。
但是,在今天,任何一个地方的本地问题都联系着世界上的所有问题,任何一个地方的生活都联系着其他地方的生活。
跨国公司、全球市场、网络、知识推广、文化交流、跨国贸易等,地球虽然还没有变成“地球村”,世界却早已充分连接和联动。
今天世界的各种问题都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强烈的需求,那就是:一个世界经济政治制度和价值,一个国家尺度以上的视界,一个全方位意义的世界(天下)概念。
讲到这里,或许大家会冒出一个名词:联合国。
确实,联合国作为一个国际组织,其宗旨是:
维持世界各地和平;发展国家之间的友好关系;帮助各国共同努力,改善贫困人民的生活,战胜饥饿、疾病和扫除文盲,并鼓励尊重彼此的权利和自由;成为协调各国行动,实现上述目标的中心。
它是一个试图解决国际问题而保证世界和平与秩序的世界性组织,但是它只是通过“合”而创造出来的一个处理具体事务的世界中心机构。
作为一个以假想各国权利平等为基础而建立的联合组织,它关心的国际性依然基于调和国与国之间矛盾,而非世界性的天下制度或者说世界政治经济制度。
联合国是一个世界性组织而非世界性制度,它是各国利益的一个谈判场所,所以联合国模式不但没有超越民族/国家的思维,而且是附属于这种思维的服务性组织,所以在事实上,它就很容易被某些或者某个特别强大的国家利用。
那么,西方政治学中的国际理论呢?
作为国家理论所附属的对外的策略研究,它同样也是国家政治理论的一个特殊附庸。
02
我们回到天下概念。
“天下”是几乎每个中国人都非常熟悉的一个词。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礼记·大学》
是啊,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是儒家典籍《礼记·大学》中最经典的一段话。
中国传统的这一天下概念,在中国古代周朝时期主要是一个政治概念,春秋战国时百家仍然主要沿用其政治含义,而后儒家又强化了它的道德意义。
秦汉以后,政治制度发生根本变化,天下观念从此与政治实践脱节,基本上退化为政治和道德的象征和想象。
如今的天下概念,可以分为三个层次:
地理学意义上的“天底下所有土地”,中国人认为的人类可以居住的整个世界。
所有土地上生活的所有人的心思,即“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
一种哲学,一种世界观,最主要的,是一个“有制度的世界”。
可以说,天下这个概念蕴含了中国哲学的一个基础。
中国传统政治是为了创造一个良好秩序的“社会”,而不是一个西方意义上的“国家”,尤其不是一个现代意义上的民族-国家。
中国的传统社会没有一统心灵的宗教,因此没有宗教性的边界,也不具有国家的那种主权边界。
社会是一个可以无限延伸扩大而连续展开的文化- 生活空间,不同社会之间的过渡是模糊的混合交融,就像两条河流的汇合。
因此中国政治思想中没有不可兼容的他者,没有不共戴天的异教徒,没有不可化解的绝对敌人,即卡尔·施米特意义上的公敌或者绝对敌人。
社会可以无限扩大,文化可以无限交融,所以政治也可以无限延伸。
如果一种政治完美到万民归心,就将成为整个世界社会的政治。
这个“世界性社会”被称做“天下”。
这是中国在三千年前出现的一个政治概念(最早见于《尚书》和《诗经》),它表达了中国的政治世界观。
正如荀子所说,“取天下者,非负其土地而从之之谓也,道足以壹人而已矣”。
中国观念中所说的得到天下,不是说人们献出土地归顺强者,而是说某种制度和价值观得到了天下人的一致同意。
这同时体现了中国的基本精神,“化”。
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当万物中有了许多新事物,就需要对一进行创新,使之继续容纳万物更新。
在中国思维中,来者可以不拒,甚至多多益善。
中国人并不具备西方人所谓“宽容”,中国人不需要宽容,宽容是当根据自己价值观非常反感某种事情而又处于某种信念,决心容忍那种事情时表现出来的。
中国人有宽容之心,无宽容之思,因为其思想方式是大度。
大度是不讨厌他者,宽容则是讨厌但忍着。
所以,中国基本思维中的“化”字,就容纳了一切。
“化”是为了追求大,有容乃大,以至无边。
所以,中国人秉持着一种无外原则,其文化本身就以一纳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宗教来看,佛教的中国化就是一个典型例证。
03
现代以来,中国的这种哲学一直处于被批判甚至被集体检讨和批判的弊端,我们不假思索地批评中国如何落后,西方如何优越,虽然这些已经成为陈词滥调,但直到现在仍然大有人在。
而只指出错的,却不说出对的,这种流行的批评模式深刻地影响了人们的正确思维,以釜底抽薪的方式,严重打击了中国人对国家、社会、文化的自信心,助长了社会的集体性堕落、集体性腐败,和集体性不负责任。
我们复制了大量的西方流行观念,但是这些移植过来的观念实际上是水土不服的,我们只吸收了一些思想碎片,甚至是矫揉造作的错觉。
中国不缺少西方的“先进”观念,缺乏的是对自己的重新思考和重新建构。
我们需要考虑到思想、历史和文化,比如东西方之间精神基础的不同。
与“天下”概念对应的,在西方也许勉强可以是“帝国”概念,但两者依然有非常本质的区别。
西方的帝国的共同理念是“以一国而统治世界”,从哲学上来说是“以部分支配整体”,局限于民族/国家概念的西方社会使得精神变的狭隘,并且将帝国的强权好战发展到了极致。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区别呢?
这很可能与基督教的影响有关。
古希腊时代的欧洲哲学虽然没有和天下概念相同的概念,但其世界概念毕竟考虑到了chaos必须成为kosmos才能成为世界这样一种普遍形而上学的问题。
但是自从基督教征服了希腊文明之后,西方就形成了固定的异端模式思维,以各种方式把世界砍成是分裂的和战争性的。
基督教在西方哲学中毁灭了“世界(天下)”这个概念,让世界在精神和理论上都失去了先验的统一性和完整性,而世界则变成了一个永远没法完成的使命。
西方哲学家并非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康德曾经想到应该把国际法变成世界法,让每个人不仅具有各自国家的公民权,同时还具有世界联邦的公民权,即成为“世界公民”,但是很快他又认为这个想法没有保障,所以改变想法,认为“主权国家的自由联邦”才是真正好的制度。
这是很令人赞叹的努力,但是在西方哲学的框架中,这样的一种政治分裂永远无法消除。
我们可以从很多地方看到西方这种深刻的“分裂的政治”意识,从异教徒到种族主义,从热战到冷战,从殖民主义到人权干涉,从经济和军事霸权到文化霸权,到处都可以看到那种莫名其妙的寻找敌人的冲动。
基督教的胜利把分裂的世界概念带进了西方思想,剥夺了关于人间世界的完美和永恒理想的想象权利,将一切都归给了天堂世界。
于是,把自己和他人对立起来,把信徒和异教徒对立起来,把西方和东方对立起来,把所有并不对立的事情对立起来,这就是西方的基本政治意识。
宗教真正的危害并不在于无神论所批判的虚妄性上,而在于它理解世界的分裂性方式,把世界划分为神圣的和异端的。
而这样一种分裂性的理解,是几乎所有无法调和或解决的冲突和战争、迫害和征服的思想根源。
这样的政治意识没有世界,尤其不能对世界负责任。
所以现在世界所面临的问题在于,它只是一个地理上的存在,而不是政治上的世界,所以只是一个Non-World。
我们的世界观只是基于国家利益之上的博弈平衡。
真正的世界只能是一个,他是“所有人都需要分享的制度存在”,是“不可以分裂理解的完整政治空间”,虽然有些理想化,但是,它是一个全人类的共同事业。
老子说,“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邦观邦,以天下观天下。”
天下观首先是尺度问题,要理解世界,就必须以世界观点去看世界。
而天下概念,则正是兼容万物,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大而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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