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诗歌技巧十二讲(9)陌生化
九、陌生化
诗歌虽是语言艺术,它有别于日常语言。日常语言是一种实用语言,它无时无刻都在使用,就有自动化性质,它的司空见惯,也就钝化了人们的感受,我们的感觉常处于麻痹状态。诗歌语言则不同,为了给读者以新鲜感,它常以反常的方式出现,即对见惯的实用的语言实施阻挠、变形、扭曲的特别处理,使原先熟悉变成不熟悉的,需要重新加以审视。它就是俄国文艺理论家什克罗夫斯基所主张的“陌生化”,也可称为“反常化”。他说“艺术的目的就是为了使人感觉事物,而非已知事物,艺术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因为感觉过程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
如何造成诗歌语言陌生化,可以有以下两种方式:
一是创造出日常语言中没有的新的词语,或旧词新用,如李纲的《蓝水兵》:
蓝水兵/
你嗓音纯得发蓝,你的呐喊/
带有好多小锯齿/
你要把什么锯下来带走/
你深深的呼吸/
吸进那么多透明的空气/
莫非要去冲淡蓝蓝的咸味的风。
嗓音发蓝带有锯齿,这是闻所未闻,用呼吸的空气去冲淡海水更是石破天惊,它生动地传达出士兵以特殊的感受对大海的眷恋之情,虽然有悖于日常的语义逻辑,但诗人的超常体验是可以被读者所领会的。
在被称为朦胧诗的作品中,上述用法更属常见。如:
在颤抖的枫叶上/
写满关于春天的谎言/
来自热带的太阳鸟/
并没有落在我们的树上/
早晨,阅读我的皱纹/
书打开在桌上/
瑟瑟作响的,好象火中发出的声音。
对这些被扭曲变形的语言,读者无法跃过它,否则准将一无所获,只有当你把它视为诗歌语言时,你就会从一个新的角度去感受眼前的世界,并从而惊叹诗人对世界的独特发现。
二是突出诗的韵脚以显示与日常语言的区别。如徐志摩的《残诗》:
怨谁?怨谁?这不是春天打雷?
关着锁着,赶明儿瓷花砖上堆灰!!
别瞧这白石阶儿光滑,赶梦儿,唉,
石缝里长草,石板上青春的全是霉!
那廊下的青玉缸养着鱼,真凤尾,
可还有谁给换水,谁给捞,谁给喂?
要不了三无天准翻着白肚鼓着眼,
顶可怜是那就个红嘴绿毛的鹦哥,
不浮着死,也就让冰分儿压一个扁!
让娘娘教得顶乖,会跟着洞箫唱歌,
真娇养惯,喂食一迟就叫人名儿骂,
现在,你叫去就剩空院子给你答话!
尽管这是首未完成的残篇,人们还是喜爱它,原因是不仅有密集的尾韵,甚至还有句中韵:“怨谁怨谁?”、“关着锁着”、“换水”、“给喂?”。它带来的音乐效果就与日常语言的散文化有着极其鲜明的区别。
我们认为在诗歌中的陌生化更应体现为社会关系中的人与人之间的新发现,体现出诗人对社会特别关注。如车前子的《日常生活》,此诗的副标题为“一个拐腿的人也想踢一场足球”。它写出了一个拐腿的人在观看世界杯足球赛时的心态。虽然残废了,但他却想也能踢一场足球,和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甚至在若干年后.
儿子飞跑在足球场上/
就像我自己正跑着似的,坐在栅栏外/
我温情地观看/
阳光金黄/
草坪碧绿/
射门:我儿子就像我/
把一个个字填进格子一样自然
然而当他的手触及以自己“枯萎的右腿时,”他知道不过是一场梦幻。此时,他真忍不住要哭上几声。这时的读者不免一惊,在惊谔之余必然重新审视这一现象,我们对残疾人是否了解得太少了。眼前这个熟悉的人,一下子就变得陌生了,他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由于诗人是以正常人和残疾人相互参照写出残疾人心态,它所起到的震撼效果是异乎寻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