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杯小说大赛】李玉杰丨站在桥上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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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玉杰：笔名傻娃，河南洛阳人，70后，农民。热爱文学，已有中篇小说《那片胡杨》《父亲家在南河湾》，短篇小说《云卷云舒》《泥土父亲》《儿时的铁哥们》《枯槐》《那年高考，我没参加》，小小说《杠子馍的故事》《天边那抹晚霞》《麦叶》《九个苹果》《老驼头》《我和妻子的故事》等百余篇作品散见于网络平台。
站在桥上看风景
李玉杰
一
望穿常常到这座桥上看风景。桥，他很熟悉，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树……都深深地印在心里。在村里人看来，这些并没什么稀奇的，可他高兴时到桥上来，失落时到桥上来，雾霭茫茫时他还来，面对着模模糊糊的桥那端站成一尊雕像；大雪纷纷时他依然来，让自己站成个雪人。听说，他结婚的头天晚上，站在桥上，月光下聆听着流水的倾诉，在那棵柳树下痛哭了一场，最后摘了一片柳叶含在嘴里回家了。
望穿和妻子来到桥上，妻子第一次见到山景，显得异常兴奋，鸟雀似的蹦蹦跳跳，孩子似的大呼小叫……小河边的一行柳树沿着一条水泥路向山上延伸去，把路染成了绿色。路的尽头是一面镜子似的水库，水库两边山坡上的黄栌树林，一到秋天，层林尽染，火红一片，若有秋风来助兴，红叶满天飞舞，煞是壮观，景色更迷人。
“望穿，你看——”妻子指着远处峭壁上挂着的瀑布兴奋地叫喊着。
望穿却显得平静，呆望着，妻子推他，他回过神来，说：“小鬼没见过大天。”妻子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显得很扫兴。
二
十年后的一天晚饭后，望穿和妻子领着女儿迎着夕阳的余辉在桥上散步。迎面夕阳的余辉里走出了一对夫妻领着一个小男孩，说笑着……越来越近，女人停止了说笑，看着望穿，神色慌恐的样子。望穿也看到女人，“柳叶。”望穿吃了一惊，却没叫出声。彼此擦肩而过，回头，目送，彼此慢慢地消失在桥的那一端。
夕阳余辉中的望穿默默地在落泪。
静谧的夜，月光如水，小河的水欢快流淌着，为这温馨的夜伴着音乐。望穿和柳叶坐在柳树下的石头上。望穿用柳条给柳叶编了个柳帽，给她戴上，又给自己也编了个戴上，揽柳叶入怀。月光下，柳帽下的柳叶更显得妩媚动人。望穿慢慢靠近，听到了柳叶急促的呼吸声，看着柳叶软软起伏的胸脯，嘴慢慢地向下伸去，他要吻柳叶。柳叶用手轻轻一挡，兔子似的跳出他的怀胞跑掉了，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柳叶在前面跑，望穿在后面追，“柳叶，柳叶——”
“追呀，追我呀。”柳叶回头对望穿又一阵咯咯的笑声。
眼看就要追上了，柳叶突然一转弯不见了，急得望穿满头大汗，满山坡疯找，“柳叶，柳叶……”
月光下空旷寂静的夜里，只留望穿一人像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地乱撞…
望穿醒了，是个梦。自己满头是汗，起床擦了汗，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看看搂着女儿睡得正香的妻子，点上一支烟吸了起来。
三
望穿和柳叶是上初中时认识的。两人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一起到食堂吃饭……每星期回来，两人翻山越岭走在羊肠小道上。深秋，山坡上的柿子红了，褪尽了落叶，红彤彤的一树，好似一团燃烧的火。望穿猴子似的爬上树摘了一个红柿，轻轻剥掉皮给柳叶，柳叶接着一吸，红红的汁液便到嘴里。“甜吗？”“甜。”柳叶笑了。
两人来到桥上，来到水库边，水面平得如仙女们梳妆打扮的镜子，秋高气爽，山坡的红叶飘洒着，像一只只翩翩起舞的红蝴蝶。望穿握着柳叶的手说：“你的手真软。”柳叶脸上泛起了红晕。“柳叶，将来做我媳妇吧？”柳叶挣脱一下，手没拉不出来，“再胡说，就不理你了。”望穿说：“我是真心的。”望穿顺势把柳叶揽入怀中，紧贴着柳叶的柔软的胸脯，聆听着柳叶的心跳声。
几只水鸟掠过水面，泛起涟渏，慢慢向远处散去，天空湛蓝得如块蓝水晶……
四
望穿和柳叶又一起走过这座桥到山那边上高中。高中三年，春夏秋冬，无数次从这桥上起过，欣赏着这里的风景，他们认为是人间的天堂。去学时，背一大兜馍，星期回家都吃得光光了。柳叶常把自己的馍留些给望穿吃，常给望穿洗衣服，已把望穿融入自己的心里。每星期回家，翻山越岭到这座桥上时，他们已精疲力尽了，就坐在柳树底下的石头上，把脚泡在凉凉的河水里，轻柔多情的柳枝轻抚着他们的脸，善解人意的山风也及时把清凉奉送……望穿看看柳叶，心里翻涌着一种热流，一种渴望，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著。柳叶陶醉在这美丽的景色和温馨惬意的氛围中。
“柳叶，你长得真美。”望穿轻轻地抚摸着柳叶黑瀑布似的长发，深情地望着。
“天天见，发啥神经呀。”柳叶笑笑说。
望穿已把完完整整的柳叶神圣化装进自己的心里。他喜欢柳叶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他喜欢柳叶那张绽放微笑的脸，他喜欢柳叶潇洒有气质的走路姿态……柳叶长长的秀发，软软的手，甚至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望穿眼里最美的风景，都是价值连城的画卷，让他一辈子也欣赏不够。
“想啥呢？”
“我要娶你。”
“那你等吧，我八十也不嫁。”柳叶眨眨眼挑逗望穿。
“那我等你八十岁后，我也要娶你这个老姑娘。我想……我怕一天失去你，真是那样我会疯的。海枯石烂，我要娶你当老婆。”
“瞎说啥呢？”
“真的，今生非你不娶，除非……”
“除非啥？”
“除非你被别娶走，我就站在水库边大喊三声，跳进水库里。”
柳叶连忙捂住望穿的嘴，“瞎说啥呢？”
望穿和柳叶手拉手去望穿家，走在村里，柳叶要缩回手，望穿不肯，说：“你是我媳妇，不松手。”村里人们夸奖说，这俩娃子是天生的一对。
望穿朝柳叶挤挤眼，“看，都认为你是我媳妇呢。”
望穿的娘也把柳叶当成亲闺女，见柳叶来，脸也笑成了一朵花。
五
高中毕业，两人都是差几分落榜，山里人经济不宽裕，也都没去复读。再个，他们认为条条道路通罗马，也不想去挤那个独木桥。
他们站在桥上看风景，走在绿茵茵的山路上，站在烟波浩淼的水库边，谈生活谈理想，谈他们以后宏景蓝图的设想、规划和实现。他们相信自己的生活也会像这醉人的风景一样成为人间仙景、人间天堂的。
突然，有一天，柳叶约望穿来到桥上悲切切地说：“我们分手吧。”
“为啥呀？”
“把我忘了吧。”
“说忘就能忘得了的吗？给我一个理由呀。”
“不要再逼我了，你是男子汉要学会担当，找个好的，好好过日子，你是娘唯一的依靠，希望你有些骨气，不要让我看不起你！”柳叶说完哭着消失在桥头的那一端。
深秋的风冷冷的，卷走了温柔与美好，甩下凄凉与冷酷。望穿的心在打颤。山的那边起雾了，白茫茫一片漫了过来，弥漫整个山谷，淹没了小河、柳树、山路、水库……向他袭来。
心爱的鸟儿飞走了，只能盯着鸟笼凝望……
望穿晃晃悠悠来到桥上，头重脚轻，又摇晃到柳树底下，坐在石头上想想哭哭，哭哭笑笑……他孤单、空虚、寂寞，丢了魂，被柳叶勾走了魂。他晃在村里，人们婉惜地说：“这孩子有魔怔了，哎，现在的年轻人呀。”望穿听得清清楚楚，心里还清醒，他想起柳叶哭着说的话，心里酸酸的痛痛的。
望穿去找柳叶，只有看着枊叶出嫁了才死心。八月的天，太阳发狂，地上下着火。千辛万苦找到了柳叶的家，门却关着。问邻居才知道柳叶已嫁人了。回来时，天忽得黑着脸，乌云密布，接着狂风大作，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雨水从山坡上往下倒，望穿踩空了，从山坡的泥坡路上滚了来，浑身是泥，雨迷了眼，浑身无力气，站不起来。他想哭，在这狂风暴雨中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感动天感动地，我咋感动不了你——柳叶？
望穿回来病了，断断续续一个月，高烧不退，夜里说梦话，呼喊柳叶的名字。望穿娘看着儿子这模样心疼直掉泪。
望穿来到桥上，来到水库边，水面风平浪静，而他的心却乱如麻，想看她笑，想和她闹，想揽她入怀胞，想和她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可柳叶随风飘走了，对着水库大喊一声：“我真失败……活着还有啥意思？”
“穿儿。”
他转身一看，是娘。
六
指太宽，时间太瘦，转眼又过了二十年。望穿和枊叶竟然又在这座桥上相见了。柳叶朴素着装，端庄大方，虽然沧桑写在脸上，却丝毫不影响她脱俗潇洒的气质。那双眼睛依然放着光亮，那张脸依然荡着笑，心像水库的水一样平静敞亮。
望穿问：“他对你好吗？”
柳叶说：“好。她对你好吗？”
望穿说：“好。”
他们沿着垂柳依依的水泥路来到水库边。交谈中，望穿终于知道了柳叶的情况。
柳叶的父亲得了食道癌，母亲身体弱，弟弟又正上初中，家庭乱了套。正走投无路时，亲戚给她介绍对象，说能帮助她父亲治病，供弟弟上学。柳叶坐在山坡上心里翻腾着，一头是真爱，一头是家庭。她独自一人跑到桥上，坐在柳树底下，希望望穿出现，可又害怕望穿出现。柳叶是长女，是这个家庭的依靠，有责任担当。结婚后，丈夫对柳叶很好，带父亲去省医院做了手术，手术不太成功，一年后，父亲还是去逝了。又供弟弟上高中上大学。
望穿含着热泪说：“柳叶，你当时咋不说呢？”
柳叶笑笑说：“都过去了。”她看着镜子似水面接着说：“多平静呀！我们都要珍惜自己现在拥有的。”
望穿懂柳叶的话，点了点头：“这里的风景还有你我永远不会忘。”
柳叶看看望穿说：“我也是。”
七
望穿的妻子瘫痪了。望穿精心照料着贤惠的妻子，给她洗脸，按摩，喂饭喂药，换洗被褥，端屎端尿，陪她说笑，让妻子心情爽快。望穿让妻子坐在轮椅上推到桥上看风景，让妻子看蔚蓝的天，白白的云，染红山坡的红叶，清清白白的水库，还有流动的爆布……望穿对妻子说：“这儿美吧？”妻子嘟哝着说不清，脸上飘浮着笑。望穿说：“北京才美呢。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北京，看天安门，上长城，赏香山红叶……”
望穿伺候妻子七年之久，妻子还是离他而去。接着供女儿上大学，毕业后又成家。如今望穿已成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深秋的一天晚饭后，望穿独自一人来到桥上，夕阳的余辉洒在红叶染红的山坡上。片片红叶飘飞起来像无数只红蝴蝶在飞舞。如诗如幻的美景中立着一个女人。望穿走近，那女人转过身，四目相对，凝望，落泪。
“是你？”女人先开口了。
“柳叶！”望穿激动得手颤抖着。
柳叶扶住望穿。望穿含着泪说：“还能见到你。”
柳叶说：“见到了。”
望穿问：“咋是一个人？”
柳叶说：“一个人。”
柳叶说，一场车祸夺去了丈夫的生命，她供孩子上完大学，又成了家。这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已成老太婆了。
望穿把柳叶揽入怀中，红叶在他们面前飞舞，小河在他们脚下唱歌，夕阳的余辉在他们头顶散射着桔黄色的光……
柳叶喃喃地说：“这是来生吗？”
望穿深情地吻了柳叶的额头，说：“是的，你看，这里是天堂。”
（责任编辑：张辉）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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