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美小说】青涩槐花（五）
我和好友燕子都喜欢那首《西海情歌》，其中有这样一句歌词：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爱象风筝断了线，拉不住你许下的诺言。找不见是一辈子的痛，爱不是占有，其实你在我能看得见的地方就足够了。——千翼
（五）
夜风吹来阵阵槐花香，不觉得酒醒了，睁开眼便看见阿巧嫂子正在准备晚餐了，看见我醒了，便笑着对我说：“你们哥俩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俩个人都睡了一下午了，你拴住哥还在床上睡呢？”
说话间，拴住也红着脸，摇摇晃晃地从屋里走出来，嘴里一直絮叨，好久不喝酒了，一喝一个醉。我也是插话说自己喝多了，但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心事，不敢看拴住，嚷着要回家，拴住夫妻俩说什么也不肯放我走。
“修文，洗把脸，我们弟兄两个再喝点……好呀，哪里来的鲤鱼呀？这可是你最爱吃的，你嫂子还真是有心人呀！”拴住兴奋地拿筷子吃着阿巧嫂子刚端上来到红烧鲤鱼。
“别动，看你馋的，你跟着修文兄弟沾光吧，这是刚才雨秋送来的，她刚从池塘里捞的，特意给修文兄弟送来的。”阿巧边说边笑着看我。
“雨秋来了？”“雨秋来了……”我几乎和拴住一同喊了起来。
“呵呵……这是怎么了，雨秋就这么好吗？你看你们俩什么表情。”阿巧嫂子笑着说。
我脸一红，感觉不好意思起来。
“雨秋来过？什么时候？”拴住问。
“雨秋来的时候，你们喝醉了，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啊呀，你们的好形象，雨秋全看见了，呵呵……”阿巧嫂子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这时候，拴住的四岁女儿小英子从外边跑了进来，看见我就笑。我一把把小英子抱了起来。
“英子，叔叔喝醉了害怕不？”
“叔叔羞不羞呀？快赶上我长顺爷爷了，喝醉了满大街唱戏，哈哈……”英子笑的前仰后合。
“小孩子不要胡说，快和你叔叔吃饭吧。”阿巧嫂子瞪了英子一眼。
“是真的，前天晚上长顺爷爷还在大街上唱大戏呢……叔叔你是不是睡觉爱说梦话呀?”英子突然问我。
我脸一红，“瞎说，叔叔怎么会说梦话，你小丫头可别坏我名声，你老叔还没娶媳妇呢！”
“真的，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念叨雨秋姑姑的名字。”
“什么时候？”我吃惊地问。
“就是雨秋姑姑来到时候呀，你不停地喊姑姑的名字，雨秋姑姑还拉着你的手呢，我以为你醒了，我还用手捏你的鼻子呢！雨秋姑姑不让我吵醒你，所以我就放过你了。”英子得意地说。
“我……你雨秋姑姑呢？”
“雨秋姑姑给你盖好被子，走了，她还给你送来你最爱吃的鲤鱼呢！有一条这么大。”英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阿巧嫂子招呼英子吃饭，我和拴住也一起坐下来喝酒。大家一时没有话说。
阿巧嫂子也感觉到我的心思。
“修文兄弟，先吃饭，雨秋让我带话给你，她说今晚在'老地方’等你，你放心了吧。”阿巧笑着说，“嫂子觉得你俩有戏，好浪漫，还'老地方’见，你们年轻人真赶时髦，够神秘的。我和你拴住哥认识不到有一个月，连面还没见过几次，就结婚了，呵呵……”
我一听，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解释道：“嫂子笑话了，哪有什么神秘，'老地方’就是咱村最老的地方呗。”
“'听雨桥’?”拴住好奇地问。
我点了点头，喝起酒来。
“不能去,坚决不能去！”拴住一个劲地说。
阿巧嫂子急了，说：“干嘛不能去，雨秋不是还没嫁给刘大头吗，再说那也是三天后的事。说实话，我根本就没看上哪个什么大头……”
“你看上看不上的有啥用？竟说些没边没沿儿的话，少唠叨。”
拴住放下酒杯说：“还不是高大龙那点破事，你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吗？高大龙被雨秋踢坏了命根子，经过治疗好容易才保住半拉，村里人都背地里叫他'高太监’，至今还没有娶上媳妇，这事如果是真的，你们说他能咽下这口气吗？他一再扬言要找修文报仇。前两年修文不是回来过一次吗，也不知道谁告诉了高大龙，他高家像疯狗一样窜到老叔家，幸亏修文第二天走得早，要不还不知道啥局面。这事你也不是不知道，你这婆娘就不怕事闹大了。高大龙找不到人，气愤地把老叔家十几棵果树给砍了，老叔也没有和他计较，都忍下了。这次婶子打电话叫修文回来，很担心高大龙那畜生到家里闹事，所以提前让我把修文带咱家里。我已经答应婶子了，这几天修文哪里也不许去。”
阿巧嫂子欲言又止。
我才明白，平时很少让我出门的母亲为何这次同意我跟拴住一起喝酒，原来是担心高家找我，特意安排拴住把我藏起来。我心里的火再也压不住了，起身就要走。
“拴住哥，是冤家总要聚头的，躲不是办法，我先谢谢你和嫂子的好意。我还真得会会这个高大龙，账总要算一算……他高家财大势大对不对，我们总不能怕了他们吧？”
“你小子还别逞强，我知道你也是不怕事的主，但是你可别让两个老人担心，我可答应婶子了，你哪里也别去。听雨桥边上就是高大龙家开的饭馆，他要是遇见了你，还不知道闹出啥事来。'好汉不吃眼前亏’，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拴住接着说：“你和雨秋的事，我不想管了，我也管不着，但是哥有一句话得说，无论雨秋出于什么考虑，毕竟人家已经要跟刘大头要结婚了，这已经是事实。你再去见她，算那门子的事，不怕村里人说闲话吗？退一万步说，就是雨秋想嫁给你，你能答应吗？你一个国家干部，大学生，她就是一个农村丫头，你们会在一起吗？想想吧，兄弟。再说，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个大城市的媳妇了吗？”
“拴住哥，你说的我都听明白了，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是这件事，雨秋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不能不担当，不能当缩头乌龟，我一定要去见雨秋，哥，你就不要拦我了。”我说完就往外走。
拴住一把把我拽住，“兄弟，谁说你是缩头乌龟了，你可别忘了你是回来送雨秋出嫁的，犯什么糊涂呀。你们俩要是真的好，早干嘛去了，吃晚饭再说。”
阿巧嫂子走过来拉开拴住的手说：“这事就让修文自己拿主意吧，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呀，我也看出来了，修文兄弟心里还是惦记雨秋的，是疙瘩终要解开，你不放心，过会你去接一下不就得了。再说这几年高大龙也变了，不像他那混账爹，不那么犯浑了。”
拴住哥没有再说什么，我谢了阿巧嫂子，便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拴住哥的家，背后是拴住哥的哀叹声。
五月的山村显得并不忙碌，夜色下的街道灯火阑珊，涓河水像一条玉带围绕着小村，静静地流淌了几百年，养育了一代代山里人。晚风吹来，送来屡屡清香，这就是令我魂牵梦萦的家乡。
听雨桥就架在村西边的涓河上，是去镇里的必经之路，整个桥长三十几米，由七个大拱二十一个小拱组成，坚固、优美而又历史悠久，是远近文明的石拱桥。桥面巨石铺砌，宽阔平整，上面有过廊，有雕花的石柱围栏，有飞檐斗拱的廊顶。每当雨季来临，山洪爆发，村里人就来到桥上看潮水，真有烟波浩渺的感觉；一遇雨天，行人及村里人都会到桥上避雨听风，看涓河两岸翠绿如画的风景；在平时，你站在桥上，桥廊里回荡着河水的脆响，如同细雨沙沙的声音，有诗云：槐香两岸烟柳翠，燕落长桥听雨声。所以人们称它为“听雨桥”。
小时候，我经常带着雨秋在河边玩耍，捉鱼摸虾，掏鸟捕蝉，浆衣洗浴、折杨柳编花篮……雨秋绝对是玩耍的高手，尤其是她爬树掏鸟蛋的技术无人能比。有一次，她爬上十几米高的树，从一个老鸦窝里掏出一条大蛇，我们傻傻地看着她在树上玩，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谁知雨秋一点也不害怕，还用嘴巴亲了一下那条大蛇。突然，她把那条大蛇从树上朝我们扔了下来，吓得我们，哭喊着四下逃窜，胆小的都尿裤子了，而我那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声嘶力竭地哭声都变了味道。雨秋却在树上“咯咯”地笑。
雨秋从树上滑下来，拿起那条大蛇让我看，笑着说，你看你看，蛇都摔死了，还怕成这样子，还是不是男子汉。我一看大蛇，魂都要吓没了，直着嗓子喊救命。那时，我恨透了雨秋，咒骂这个“秋猴子”，把我大男子汉的一世英名给葬送了。
现在想起那桥，想起儿时玩耍的情景，想起调皮的雨秋，心里一点恨意也没有了。
走进那桥，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好像能听到儿时在桥上玩泥巴时的欢笑声，我分明看到了那个满脸是泥巴的雨秋，朝我傻傻地笑。不，真的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雨秋。
走近了，我模糊地看到了雨秋，多年想见一直未见的雨秋。
“哥，你来了……听干娘说你上午就回来了，拴住大哥没把你灌醉吧？”那声音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
“奥……回来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被什么堵在了嗓子眼说不出来。细看雨秋似乎也不是我记忆中的雨秋，借着桥头店铺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了一个美丽成熟的雨秋。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话说。
“哥越来越帅了，我都不敢认了。”雨秋搓着手说。
“你也变漂亮了。”我看着雨秋，寻找着她以前的影子。
“以前不漂亮吗？呵呵……哥，逗你玩的……鱼好吃吗？是我为你抓的。”雨秋看着我说。
“好吃！谢谢你，好久没有吃你抓的鱼了。”
“关键是阿巧嫂子做得好吃……好多年不见了，哥还好吗？”
“还好，还好……”
“外面好吗？大城市是不是很美……比我们这里好吧……”
“……”
“哥，你还记得这个地方……我以为你忘记了……”
“……”
我们一起靠着栏杆，望着远处，黑黝黝的山峦，明亮的涓河水，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哥，想什么呢？”雨秋长长的头发在微风中飘散着，一股清香围绕着我，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很美，和我记忆中的她一个样子，但说话之间多了一份成熟和稳重。
“奥，刚才看到桥，想起小时候和你一起玩耍的情景。想起你爬树掏鸟蛋，把大蛇扔到我身上，吓得我大哭；想起游泳的时候，你用黑泥把脸涂黑了，从水里冒出来，像个夜叉，还用水草拴住我的脚，我以为是被水蛇咬住了呢，还有你从河里捞上一只鸭蛋给我，等我高兴地拿回家，让母亲给煮熟了，打开一看结果是一只臭鸭蛋，哈哈……”
“呵呵……哥怎么只记着我的不好呢？”雨秋也笑了，瞪着大眼看着我，“我是不是很讨厌？在你心里是不是永远也长不大呀？”
“你不是很讨厌，而是很可恨……”我笑着看着雨秋。
“你……你讨厌，你可恨……”雨秋抡起双手向我胸前不停地拍打过来。
我顺势抓住她的两只手，一把把雨秋拢在怀里……
雨秋也紧紧地拥抱着我，她的头紧紧地贴着我的脸，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着……
“雨秋，哥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哥，我要嫁人了……”雨秋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我听说了……”
“哥，你愿意我嫁人吗……”
“……”
“雨秋，你哭了？”我能感觉到雨秋的眼泪落在我的肩膀上，砸在我的心上，好痛……
“我是高兴地，从来没有怎么近地靠近你，我能听见了你的心跳……”雨秋的声音很低。
我终于不舍地放开了雨秋，雨秋不停地擦拭脸上的泪水。
“雨秋，过去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哥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我拉着雨秋的手，看着她秀气的脸，想得到她的谅解。
“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雨秋挣脱了我的手，转过脸去，看着远方。我知道过去的事情在她心里是无法抹去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