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环形的世界 2024-08-04 02:26:21 那是去年时候,每到晚上,我就不断地做梦。我的夜晚就是一本装订粗陋的梦之书。每当我醒来时候,梦境就如同抓不住的水流一样从手掌中流走。能够记住的不过十之二三,而随着时光的流逝,大都已经忘记了。唯独那一次的梦却异常清晰,好像是现实生活中发生过的一般,让人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梦境。我带着许多书,但是并不感到沉重。在梦中,一切都可以和现实相反。好像行走在冰上的人看到自己的倒立的影像。因此我觉得大概书越多,重量就越小。我健步如飞地走着。我诧异自己为什么走得这样快,原来胯下有一辆如同赤兔马一样的自行车。我正是骑着自行车在在黑暗中行走。黑暗的质地在我看来很柔软,好像豆腐一样,可以很轻易地穿过去。最硬的大概是大风,好像大刀一样。穿越大风就是穿过大刀。刮大风时候,就是天上下大刀的时候。我想到大风的时候,大风就到来了,也不知道是大风先来的还是我先想到大风要来,或者是同时到来。就像我有时候想到恶心或困倦一样,马上就恶心与困倦了。其实我在想到的时候不过是试探性地想想,会不会恶心呢。立时就恶心起来了。然后就是打嗝。打了几个嗝后就会想要呕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搬这么多书,每次将书拿回家,也都不大会看,而是原封不动地拿回来,有时候喝水还可能溅湿书本。何况我拿着书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姑且以为是回家吧。自行车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天色忽明忽暗,一会是夜晚,一会是白天,好像不知不觉间就度过了许多日夜。日与夜的分界不再分明。好像夜晚中含蕴着白日。而白日的一隅又是完全的黑暗。夜与日变得水乳交融。一个朋友的身影从我面前飘过。我认出了她。我喊她,琳。但她没有听到我的话,或者听到却没有理睬我。她飘动的速度很快,好像幽灵一样。我想,也许并不是她。世界上面貌相似的人有很多。接着一个不相识的女子向我走来,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朝着同一个方向走着。我问,你要去哪里。她也没有回答。我们仿佛走到不同的时间。我走在今天,而她们走在昨天与明天。在这里,时空发生了重叠,昨天今天明天的场景同时显映在这里。虽然能够互相看见,却不能沟通彼此。我看到她们张开的嘴,但却不能听到她们发出的声音。话语仿佛回旋镖一样又回到了自己嘴里。梦境是一种新的现实。置身梦境就是另一种生活。在这时,我想起了梦境的部分前因后果。好像小说中的插叙一般,梦境对自己进行了补充,让人对荒诞的情节不感到突兀。因为一种战略的考虑,大家需要搬出围城。琳和一个女子先一天走,就是在那里,昨日的她们和今日的我相遇。我们互相之间无法接近。好像冰雪难以融化。而我有很多书,我要将它们都搬走。我决定分两拨运书,第二拨时候背了书包,将书都放进去。书包的体积超过了我的想象,几乎可以容纳一头大象。我不停地往里面放书,但怎么也放不满。好像一个巨大的无底洞。我背起来试了试。我的睡眠有时候像是宝塔,有好几重,有一次我梦到自己登到了第七层。离地面很高,飒飒的风吹过我的脖颈,一阵凉意在我的身上蔓延。我俯视着地面。听到了塔上悬挂的风铃在叮当作响。但声音越来越大,原来是闹铃。试想一下,如果宝塔的每个檐角都挂着一只闹铃,而每只闹钟到调到比上一个闹钟晚一秒的时间。而为了挂得下这样多的闹铃,塔势必要修建得很高,直插云霄。整个宝塔便一直处在时间的奏乐声中。演奏的主角便是时间。背包并不沉重。几乎像是没有背任何东西一样。我意识到,我的书包是可以装天的书包,我可以将整个地球都装进去。我变戏法似地从里面掏出一本书。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适合做一个戴着黑色礼帽穿着黑色礼服的魔术师。这本书我从来没有见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本书。难道书包里本就有很多书,还是将书放进去之后就会发生变化。这是一个充满了变化的梦境。我翻开这本书,发现这其实是一个里面没有文字的笔记本。我从头翻到尾也没有发现一个字。可我想起从前自己的笔记本上写满了字。有的字甚至互相摞在一起。好像复印错了的纸张。而我很善于从中找到文字。找到文字就相当于找到了一把钥匙。这说不定是一本奇书,一个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来,我抬头,看到了琳。我问,你不是已经离开了吗。她说,啊,是吗,我去哪里了呢,你不要血口喷人。我说,我们不是接到了离开的命令吗。她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我是属于要留守的那个。我看到她的眼睛十分明亮,好像夜间闪闪发光的猫眼睛一样。我问,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的。她说,因为我的心中有一团火。一个人如果心中有一团火,任什么也击不败他。我问,那么,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她说,我要待到地老天荒。为什么。不为什么。琳说,我也不知道。是组织上的安排。我甘愿为组织牺牲。接着她陷入了深情的回忆,她说自己以前是一个孤儿,多亏组织收留了她。她很感谢组织。那是一个下雪的冬天,天下飘着鹅毛一样的大雪,寒风呼啸,街上的人们穿着厚重的大衣快速地往前走着。只有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在街头走走停停,浑浊如黄水的太阳在惨淡阴云的包围之中释放出微薄的温暖。这时候一个人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她走过来,问她冷不冷,他带她去了一家衣服店,为她买了羽绒服。她问他为什么要对她好,他说因为他的组织倡导人们要互相帮助。他问她要不要加入,她欣然同意了。我说,你为什么一个人流落在街头。她说,因为孤儿院倒闭了,孩子们没有人管,都各奔东西。她看着我手中的书,说,你有火吗。我们将这本书放在火上烤了烤,果然显出字迹来。上面写着一篇含义深幽古文。我问她知道什么意思吗。她说知道一些。我问,上面说了什么。她说,我能看懂的部分写着这里是一个神奇的地方。这里的东西在很久之前就存在了,这里有很多珍贵的器物。也有人用过。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正一起看着。另一个女子也过来了。琳向我介绍说,这是她的朋友,名叫芸。芸说,我们的时空重合了。我笑着和芸握了握手。她的手很柔软。芸说,你们想要探寻这里的隐秘吗。这里确实很神奇,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领略到。每个人都只能从一个侧面进行观察,而且他们看到的往往是自己身上的部分。好像拼图一样,只有大家各自将自己看到的部分说出来,再重新加以组合,我们才能了解它。我说,那么,我们来说一说各自的印象吧。琳说,我所知道的只是这里曾经死过一个人。大家都很觉得可惜,因为这是他们喜欢的一个人。他们都曾将她作为自己的梦中情人。她的死让他们感到了生命的无常,因此他们要为她举办了盛大的葬礼,还用水晶棺保存了她的肉身。芸说,我觉得这里的风是阴冷的,有点像是隧道中的风。有时候还带着火焰焚烧的味道。你呢。我说,我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我只是觉得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没有人愿意长时间留在这里,你们和我一起走吧。两人牵着手说,我俩要一直坚守在这里。因为我们情同姐妹。两人如同剪纸中重叠展开的人物。一阵大风吹来,两人被刮走了。我伸出手挽留她们,但没有抓住。我在风中踉踉跄跄地走着。风穿过我的身体,从我的身体各个部位穿过,腋下、胸前、双腿中间,好像要洞穿我。我在风中喊,琳,芸。我听到了她们微弱的回应的声音。我跑着去寻找她们。她们踪迹全无。我被风裹挟着,走到一处公园。在我的印象中,这应该是另一地方的公园。不知道为何移到了这里,好像将地球折叠了一般。我以前来过这里,这里有一些游乐设施,人们通常喜欢玩碰碰车与蹦蹦床,但蹦蹦床后来很少有人去玩了,听说有人和别人一起蹦时候蹦断了腿。慢慢便荒废了。成为了蜘蛛结网与草木疯长的地方。碰碰车厂地还放着音乐,偶尔有人进去玩耍。我似乎看到两人坐在碰碰车里。她们也看到了我,招呼我说,来一起玩吧。我也走过去,碰碰车来回碰撞着,等到一局终了,我也坐上一辆。里面还有其他的人,而我之前没有看到他们,他们好像地鼠一般从地底冒了出来。一个说,我是雨后的蘑菇。一个说,我是雨中的闪电。我说,可是没有雨。他们说,也没有我们,然后发出疯狂的笑声。我吃惊地看着他们。铃声响了,碰碰车开始运行。大家转动着方向盘,脚踩油门,向前冲去。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这时我又想起了她俩,但我没有再看到她们。我大声喊,琳,芸。没有回应,大家都欢笑声与碰碰车的碰撞声,欢呼声交织成一张巨网,将整个地方笼罩起来。即便如此,我也只觉得十分冷清,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不断将车去碰我的车,我的身子前倾又后仰,我开到一个角落,后转车头,猛地向他们撞去,我一边撞他们一边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琳与芸。他们说不知道。碰碰车随着音乐声来回冲撞。好像一个巨大的音符。这一局结束,我跳下车,继续往前走,去寻找两人。碰碰车厂地的欢笑声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好像化成了一缕烟,缓缓飘走了。我来到一处旋转木马,她俩正坐在上面,旋转木马慢慢地运行着,好像音符一样升降着。我问,你们刚才为什么走开了。她们说,我们一直在这里呀,我们已经玩了好几遍了,玩得都麻木了。我说,可我刚才看到你们在碰碰车那里。她们说,你肯定看错了,我们一直在这里,这里多有意思,我们一直在旋转。旋转就是我们的命运。她们的脸在木马中时隐时现。琳说,你也上来玩吧,这里比你想到有趣多了。你一定会喜欢的。我说,是的,我喜欢这里。我也坐上一架木马。是一匹白马。芸说,你坐上去就像白马王子一样。我说,你是白雪公主。琳说,那我是谁。我想了想说,你是海的女儿。她说,我才不要做海的女儿。我们在旋转木马上载沉载浮,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的两三个人坐在同一个木马上。木马本身也发出沉重的呻吟。我问,为什么突然有这么多人。我跳下来,琳和芸已经不见了。我继续展开对她们的寻找。不过,为什么非要找到她们不可呢,也许我并不一定非要找到她们。她们或许也会自己找到我,不过她们也没有找到我的必要。但我还是如被磁石吸引一般想要找到她们。我想要问她们一些问题,每当我见到她们时就忘记,见不到时候才想起来。我走出公园,来到一处并不十分熟悉的地方。我想起来这原本应该是我工作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会有公园,而现在又是另外一个地方。好像每个地方都可以在瞬间漂移一样。我看了看脚下,脚下的地面好像也浮动起来。我知道强烈的意识可以改变梦境的走向,急忙将想法转移到其他事物上去。我看到了一株高大的盘根错节的榕树。榕树的每一根枝条都可以荡秋千。但这里很可能像恐怖影视剧一样藏着千年的树妖。我匆匆地走过去。但一个声音说,树顶是唯一的通道。我问,是谁。没有人回答。我问,是琳吗。从茂密的树枝丫杈中,我好像看到有人在上面。我返回到树底,动手爬树,榕树树干并不陡峭,像是修好的山路栈道一样。我爬着爬着觉得底下是一座山。山上云雾缭绕,远处还有更多的山峰,全都直插天际。可是这里到底通往哪里呢。我看到在我前面攀登的人还有很多,他们排成很长的队伍,我快走几步,终于赶上了他们,这时候当我回头看时,发现后面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我问前面的人,你们要往哪里去。他们说,我们也不知道呀。那么你们为什么要排在后面。因为前面人已经满了。后面也回不去了。我说,可是你们连去哪也不知道。我去前面问一问吧。一个说,年轻人,不要白费力气了,就连前面再前面的人也不知道会去往哪里。总之排队就是了。我问,最前面的人呢。他们说,慢慢就会轮到我们的。我们也会变成最前面的。我又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两个叫做琳和芸的女子。他们说,不知道,这里的人太多了。我们缓慢地排队向前走着,有时候要过很久才能走一小步,有时候大家都要跑步前进。大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些人落在后面。后面的人如潮水涌上来。一些人开始往回走。但被后面的人阻止了。大家跨过高山,越过大川。在一条河上用木筏轮流过河。但在走到一座山峰时,山体发生了断裂。无数人掉了下去。我和前后的两人拉住手,一起向前跑去。但裂缝很快追上了我们,我们也掉落下去。我们不停地往下掉,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后来我掉到一个巨大的洞穴,里面很幽暗,我的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远处透进来一道光,我向着光前进。借助光,我看到周围有许多兵马俑,他们手中握着锈迹斑斑的兵器。另一处还摆着一些日用器具,同样古老沉重。我明白了,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墓穴。我想要走出去,但怎么也走不到光源处,没过一会,我发现自己又走回到刚才的地点。我哪里也没有去,我的心中慌乱不已。但我慢慢镇定下来。毕竟,这或许是一个梦境。梦境之中,人有时候会想到这也许是一个梦境。就会醒来的,人安慰自己。但现实生活会不会也是一个梦境,一生的种种莫不也是梦境的涟漪。这样的梦境是一重套着一重的。好像不断包围的括号。我看到中间停着一辆马车一般的巨大的棺椁。近处有两个妇人,她们好像活着一样。当我走近时,不禁大吃一惊,她们的面目正和琳与芸的相似。难道两人本就是这里的人,她们原先竟是墓主的夫人。可是我明明记得琳和我是同事。我们一起吃过饭,一起看过电影,一起散过步。但现在,她们竟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喊她们,她们也不答应。也许之前的她们不过是古代的她们的形影的投射。好像全息投影一样将古代形象投射到现代。这是一个疯狂大胆的想象,几乎和克隆一样。也许正因此,历史和我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为古人并没有离去,他们正在某处静静地生活着。面对着人们对他们的评价,他们往往笑而不语。他们就像树木一样长寿。我的想法越来越偏,几乎要想到人的年岁可以活到狗身上了,人通过将岁数加在狗身上而获得年轻,也是一桩很好的事情。但这未免接近于巫术。我又细看了一遍两个女子,她们都穿着古时的衣裳,色彩已经褪去,大体样式也还看得出,长袖交领,上衣下裳。我绕着棺椁转了一圈,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外面的棺盖打开来。一股陈腐的气味荡出来。因为这气味,我怀疑这并非梦境。里面还有一层棺材。雕绘着宛转的花纹。如果内部的棺材打开,里面会有一个怎样的人呢,大概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人,他身体的各处都塞着玉石与如意,金珠宝物。不过谁知道呢,也许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一个假的棺椁,而真的藏在不知名的地方。这时我听到了机器的轰鸣声,原来这里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我透过一道有孔洞的墙,看到几个戴着红色安全帽与黄色安全帽的工人在另一边来回穿梭,还有一辆巨大的挖掘机,有着长长臂膊的起重机。他们正在这里施工。为什么会选在这里,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是应该受到保护的古代墓穴。或者他们也是现代化了的阴间。我吃惊地看着他们。一个工人好像也看到了我,还远远地和我打招呼,我也轻轻地抬起头向他挥动了一下。他做出一个往这边来的动作。我看看两边,发现底部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向那边。便走过去。底部有一道逼仄的楼梯,两边并没有栏杆,阶梯很窄,我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这时候我听到了狗叫声。原来旁边有一只小狗,它一直试图咬我,还跳了起来,好像脚底安着弹簧。我急忙抬起脚。喝令它离开。它不依不饶地跟着我。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饼干,掏出两块扔到一边,它才蹦跳着离开。我听到它吃饼干时候发出的咔嚓作响的声音。吃完了它又回来,我又扔了两块,在它吃饼干的间隙,我不停地往前走,走到一处吊桥上。吊桥两边燃着巨大的火焰,常有火星在半空中飘飞。我快步往前走。好像解放军在敌人凶猛的炮火中强渡大渡河一样。我并没能顺利地走下去,它吃得越来越快,好像可以把桥也吃掉。它气势汹汹地来追我。我的饼干也没有了,我叉开腿,做出和它比武的架势,它吃了一惊,往后退退,好像要更全面立体地看看我。我的形象在它眼中变得高大起来,好像一座铁塔。它汪汪地朝我吠叫着。但我跳了起来,跳得很高,好像失重了一样。它夹着尾巴跑开了。对面的工人说,快来吧,就差你一个了。我走过去,他递给我一个安全帽,我戴在头上,想起自己确实是一个工人。刚才为什么没想起来呢。工人们正在开会,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站在高一些的地方,对大家说,一定要注意安全,过一会会有风,风大了就会把高空作业的人吹走,这以前都是经常发生的事。大家可以将自己的身体固定到架子上。他又说了一些,我都感到很熟悉,大概以前都听过。我现在又回到了工人团体之中。我和他们一起劳动。但他们好像都不认得我。一个问,你是谁。我说,我是李。他们说,是李啊,欢迎你加入我们。难道我以前不是这里的,我刚才的认知看来出现了偏差。我忽然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我也许并不是一个工人,我应该是某个从事其他行业的人。比如舞蹈家。或许我的心中潜藏着自己也不知道的舞蹈天分。我跳芭蕾天鹅舞比天鹅跳得还要好。我的肢体好像是天鹅的肢体。过了一会,大家都停下来休息,我说,我为你们跳一支舞吧,我随心所欲地跳着,跳出了自己的内心。他们都鼓掌称赞。起重机与挖土机又开始作业了,工人们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我们好像秦始皇时期修筑长城的苦工一样。有人在旁边监工,谁如果出了差错就会被抽上一鞭子。我走到一辆挖掘机前,上面没有人,我坐上去,发动机器,向着工地外面驶去。工人们在后面叫我,我反而加快速度冲到外面。我到底要去哪里呢,也许我想要逃离吧,但逃往何处呢。路慢慢不再平整,高低起伏,山石荦确,我下了车。发现周围也还是墓穴的布景。墓地着实辽阔,我走了这么多路,却依然像孙悟空一样没有逃出如来的手掌心。几个工人追上来,他们将我抓住,几个人打了我一顿,问我我车在哪里,我说那里。到底在哪里。我指给他们方向。他们开了车就回去了。我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有点冰凉。我像聊斋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孤独凄冷。这时我看到了芸,我问,琳去哪里了。她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我说,她刚才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们走散了,她说。我想起来她们刚才在棺椁那边,不禁感到一阵寒意,我问,你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墓穴。她说,这里并不是墓穴。我说,可这里不是有棺木吗。她说,那都是错觉,你的错觉。人在梦中经常会产生类似幻觉的感受,你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真的。只有内心感受到的才有可能是真的。你感到了什么。我说,我只感到奇怪。她又说,你感到什么,说明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就是一个奇怪的人。她指着我哈哈大笑。我不再理她。她说,哎呦,你生气了。就因为琳不在吗。我早就看出来了,你喜欢她,但你从来不表露出来,你到底在等什么呢。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会勇敢去追求她的。我说,你说的太离谱了,连我都不知道我喜欢她。她说,不要再欺骗你自己了。你又生气了吗,你为什么这样容易生气呢,即便在梦中。梦中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所有的情感好像都被包裹起来。永远有一层边界,除非是及其强烈的感情。有一回我从梦中哭醒,醒来后想起梦中的伤心事。梦中藏着伤心的源头。好像青藏高原藏着大江大河的源头一样。梦是一座无法消融的冰山。人们需要遵循梦的语法规则。好像身在江湖需要遵守江湖的规则一样。我说,芸,我们一起去找她吧。芸说,为什么要找她。找到又能怎么样呢。事实上,没有人能找到她。你还不知道吗。我疑惑地看着她。为什么。芸说,因为她早已经不在了。她去了哪里。她去了一个未知的地方,那里没有病痛,没有忧伤。她得病了吗,我问。芸说,是啊,你竟然不知道。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我说,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有些难以相信。我总感觉她还在我周围。我还可以找到她。芸说,你当然可以这么想。你怎么想都可以,只要你心里觉得舒服。我说,我是觉得有些舒服,但并不完全舒服。因为毕竟你说了那样的话。她笑我说,你真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我知道你不大相信我的话,因为你前几天还见过她,还看到过她的笑脸,但生命就是这样无常,当你觉得花好月圆时候,就会发生意外的变故。听起来我像是一个卖保险的人,但你没必要怀疑我。因为我也很伤心。她正说着,天上忽然飘洒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好像为了更好地渲染这样悲伤的氛围。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两瓶雪花啤酒,对我说,没有什么比这时候更适合喝雪花啤酒了。我们用牙咬开瓶盖,咣当一声干了杯。她喝了一大口,说,在琳病重的时候,我坐在她的病床前,她握着我的手,说她这么多年来始终难以忘记一个人。我也喝了一口,问是谁。芸说,你还不知道吗,为什么我要和你说,当然是你啊。我吃惊地看着芸。芸说,她就是这么说的,我也有些惊讶,便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她说,是的,就是他。我就说那么,让我把他叫来吧,但琳说不必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我问。芸说,她怕自己临终的形象不能让你感到欣悦,她爱你爱得无法自拔。可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说,是的,我一点也不知道,因为她从来没有表露出来。那条狗又跑出来了,我弯腰捡石头吓唬它。狗摇着尾巴,汪汪地吠叫着。芸害怕地躲在一边。我说,不要怕,这是一条虚张声势的狗。然而就在我这样说的时候,狗看准了我防卫的空当,扑到我腿上,朝我狠狠咬了一口。我虽然给了它一脚,但已经无济于事了。芸要扶着我去医院。我问,可是我们能够出去吗。她说,为什么不能。你的腿。我看到我的腿好像燃烧一般,只不过是蓝色的火焰。她说,你的血为什么是蓝色的,难道你是外星人。我说,怎么会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啊。这一定是梦境。但芸说,人在现实中遭遇荒诞或无奈的处境时,自然也希望是一个梦,但毕竟都发生过了。梦并不是完全的慰藉。不过,还是快找到一个医生吧。我们看到路边有一辆车,她将我架到车上。发动车辆,她开着车一路疾驰。一道蜿蜒如蛇的道路被我们甩在后面。世界总算正常了一些。我们来到一座小镇。有一家医院。她停下车,将我扶进去。几个护士在走廊里来回走动。芸问,能不能打狂犬疫苗。一个护士将我们引导到地下室,她说,下面有一个名医,他对这样的病很有研究。可他为什么不喜欢在上面。护士说,因为他说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研究空间。护士手里擎着一盏灯。她的手臂摇晃着,我们的影子也在墙上来回摇曳。她说,你们进去之后要小心。他的脾气很古怪。在芸的帮助下,我艰难地下着楼梯。一级级台阶好像没有尽头。护士说,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在我看来,他的脾气也正是他魅力的一部分。他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你们待会就可以见到他。她轻轻地敲了敲门,敲了三下,隔了一会,又敲了几下。好像摩尔斯电码一样。医生打开门,他没有穿白大褂,而是穿着非常新潮的上面布满图画的半袖与宽大的裤子。留着大背头,赌神一般,好像随时可以从身后拿出一副扑克。他看了看我的伤口,拿出碘酒,朝我的伤口浇上去。我疼地跳起来。他又拿出一根巨大的针管,好像一枚导弹,里面装着青色的药水,他用针管径直扎住我的胳膊,我头上冒出冰冷的汗水。他将针拔出来,说,好了。用不用过几天再来。他摇头说,不用了。他给我一个棉球,让我按住针口。他接着就自顾自地忙自己的事情了。他的桌子上摆满了种种奇怪的瓶罐,里面盛着不同颜色的液体。他说,我要配制一种长命百岁的药品。我要让大家都长命百岁。护士推开门,要带我们离开。医生忽然转过头说,等一下,我要让你们见证奇迹的发生。护士笑着说,放心吧,我们还会回来的。医生说,也好,你们要再来呀。护士带我们走出去,说,有点意思吧。可是,好像有点不对劲,我说。我跑回去。怎么了,芸和护士在后面追我。我踩空一级楼梯,滚了下去。撞开门,我看到医生有一张狼的脸。它正转头看着我。我害怕地说,打扰了。它愤怒地咆哮起来。它大步向我走来,我吓得腿有些软,好像煮得太熟的面条。这时护士跑进来,看到了医生的样子,不禁啊地大叫一声。这一声喊醒了我,我急忙拉住护士和芸往出跑。但怎么也跑不快,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绊着自己。狼的叫声穿透了整个地下室。护士似乎有些愠怒,说,你把它惹怒了。狼就要追上我们了,忽然一道铁网落下来,正落在我们和狼之间。狼隔着栏杆向我们咆哮着。我问,为什么会这样。芸拉着我说,我们快走吧。护士发出了冷笑,说,你们这就想走吗。我们回头,看到护士的头飞了起来,好像一架无人机一般在空中飞翔着。我们连滚带爬地往前跑。我们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处空地上,好像是我以前走过的一座公园。两棵参天大树立在公园入口处。一些人在公园门口流连,一些小孩来回追逐打闹。我和芸走进去。我们走着走着就忘了为什么来到这里。走着走着芸的面目就好像发生了变化,竟变成了琳。我吃惊地说,琳,你怎么在这里。她笑着对我说,我一直在这里啊。你忘记了吗,我们刚才不是一直一起走着吗。可是。她说,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了。你为什么总要怀疑一些事情呢。其实世界运行得很好呢。就像地球仪一样。当地球仪运转的时候,我们会常常看到海水的更迭。但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呢。我忽然又想起来,问她,那么,芸在哪里呢。她说,你还不明白吗,从始至终都没有芸。芸只是你的想象。公园的路是一个环绕的圆,我们走到起点对面直径所在的点上,看到另一条街上的风景。隔着一条马路,坐落着一些古怪的建筑,好像是我们刚才跑出来的地方。她拉住我的手,说,世界是一个环形。我们快走。她的话让我想起拧瓶盖的事。当瓶盖被拧到最大限度时,如果再用力去拧,瓶盖就会越过界限,以后便再也不能严丝合缝地拧好。她的脚步快起来,她说,快走。好像我们走过的地面每时每刻都有坍塌的危险,我们走在巨大的浮动冰块上,冰块随时都会融化。狗的身影在我们面前反复出现,好像又要向我扑来。任谁也不能阻挡它对我的进攻。我也抬起脚。发现自己又没关灯没脱衣服没关电脑未关音乐睡着了,腿耷拉在床下,极不舒服地躺着,身体虬曲如麻花。看表是凌晨两点钟。接着我沉入了更深的睡眠。 赞 (0) 相关推荐 主人没钱买车,带狗狗们坐碰碰车,先体验以后再给你们买车 科学养宠 上巨小萌 阅读全文,大概需要2分钟 狗狗不会嫌弃主人没钱,也不会嫌弃主人长得咋样,它们只是想要陪伴在主人身边.只要主人每天给点吃的,带它去散步,它们都能过得很开心.主人Taro Lai养了3 ... 人和人的关系还剩下什么? 韩雪丽 人和人的关系还剩下什么 韩雪丽 这是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侯亮平和陈老说的一句话. 是呀,人和人的关系还剩下什么? 高育良和祈同伟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他要拉帮结派,他要权力,而祈同伟要捞 ... 电力工人在大风中抢修线路,万家灯火,电力情深。 电力工人在大风中抢修线路,万家灯火,电力情深。 【广东】王彬《我的乐园》指导教师:王小娟 我的乐园 凤凰城中英文学校 国际小学部四年级 王彬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乐园,而我的乐园就是我家旁边的游乐场. 一到游乐场门口,就能看见两个比树还高的石像,那两座石像雕刻得栩栩如生,让人不禁团团围住拍照留 ... 世界公认的十大健康长寿习惯,值得收藏起来... 世界公认的十大健康长寿习惯,值得收藏起来... 世界几大奇异水果,总有一款是你没见过的 哈喽,终于等到您,还好我没放弃!您终于来了!愿看文章的你,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愿你三冬暖,愿你春不寒:愿你天黑有灯,下雨有伞:愿你一路上,有良人相伴!喜欢就点个赞吧,欢迎评论.吐槽. 菠萝莓是一种 ... 沉迷垃圾快乐的孩子, 大脑严重受损: 请警惕孩子世界的上瘾性行为 点击加载图片 用陪伴代替手机,用关心填满孩子的人生,给予孩子精神的富足和真实的快乐,才是对孩子最好的爱. 作者 | 番茄妈 这几天放假,我带着孩子去朋友家做客. 期间大家坐在一起吃晚饭,朋友喊他家9岁 ... 同心协力 勇往直前 | 世界红十字与红新月日 同心协力 勇往直前 2021 世界红十字与红新月日 --来自红十字会与红新月会国际联合会主席.常设委员会主席与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主席的联名信 每年的5月8日是世界红十字与红新月日.这一纪念日旨在庆祝国际 ... 44张照片,告诉你二战前世界的样子 1939年,轴心国与同盟国宣布开战,此前的几年间,全球的人们陷于疯狂与骚动之中,这也成了大战爆发的前奏. 第二次中日战争期间的1937年,一名日本兵在守卫一段占据的中国长城(国会图书馆). 自1931 ... 印度一旦彻底失控,世界将怎样?美媒发出可怕预测 这场蔓延全球的新冠疫情给全球人民带来了深重的苦难,虽然在许多国家疫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是在印度,新冠疫情又迎来了第二轮的爆发.在此情况下,人们不得不考虑印度这样一个人口十多亿的国家,如果疫情彻底失去控 ... 【世界癌症日】癌症离我们并不遥远,五大高发癌症早期筛查攻略送给您! 今天是世界癌症日.几乎每个人都和癌症有交集:幸运的你或许并未亲身经历,但你的亲戚朋友可能曾经遭遇. 2015年中国约有280多万人死于癌症,平均每天7500人.同年,2015年中国约有420万新发癌症 ... 世界十大著名悖论你都知道你吗?有些可能无解 悖论,指在逻辑上可以推导出互相矛盾之结论,但表面上又能自圆其说的命题或理论体系.悖论的出现往往是因为人们对某些概念的理解认识不够深刻正确所致. 这里搜集了一些在思想史上比较著名的十大悖论,供读者思考. ... 色盲患者看到的世界永远黑白的,他们是无法理解世界的真实色彩的 哲学那点事(五)--我能认知什么?色盲患者看到的世界永远黑白的,他们是无法理解世界的真实色彩的色盲是由于视网膜视锥细胞中的光敏色素异常或不全所导致的色觉紊乱,从而缺乏辨别一种或多种颜色的能力.色盲又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