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石膏汤:治恶梦多梦】
作梦是任何人都有的生理现象。但作梦过多,且多梦可惊可怖之事,昼来头昏神疲或梦幻纷纭,便称之为恶梦、多梦,为病理现象。中医对恶梦、多梦的病因和病机分析,可以追朔到《内经》,《素问·方盛衰记》曰“是以少气之厥,令人妄梦,其极至迷。三阳绝,三阴微,是为少气”。说明气虚上逆,使人梦多诞妄。《灵枢·淫邪发梦》篇记载,黄帝问及邪气侵入体内,浸淫扩散,引起怎样的反应,歧伯答曰:“...邪从外袭内,而未有定舍,反淫于脏,不得定处,与营卫俱行而与魂魄飞扬,使人卧不得安而喜梦。气淫于腑,则有余于外,不足于内;气淫于脏,则有余于内,不足于外”。总括《素问》、《灵枢》的论述,可见导致种种梦境,是由于外邪浸淫,阴阳之气被邪扰及气虚上逆所致。
竹叶石膏汤出自《伤寒论·瘥后劳复食复阴阳易病篇》第 360 条:“伤寒解后,虚羸少气,气逆欲吐,竹叶石膏汤主之。”由竹叶二把、石膏一斤、半夏半升洗、麦门冬一升去心、甘草二两灸、粳米半斤、人参二两组成。《医宗金鉴》总结竹叶石膏汤为“以大寒之剂,易为清补之方”。钱天来说: “伤寒邪气已解,自当热退身凉,得谷而愈矣。但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此其常也。乃虚弱羸瘦,少气力绵,呼吸短浅,更气上逆而欲吐者,此胃中虚而未和也。仲景虽未言脉,若察其脉虚数而渴者,当以竹叶石膏汤主之; 虚寒者,别当消息也”(《伤寒溯源集·瘥后诸证证治》) 。
根据矢数道明的解释,竹叶石膏汤主治“热病大热已除,余热尚存,津液枯涸,皮肤干燥,体力虚衰,气逆冲胸,胸中烦闷、呼吸困难,呕逆口渴”等证。可见该方多用于表现为胸部呼吸器官症状。所治气阴两伤之虚热上逆之证,与上述《素问》、《灵枢》中论述引起作梦的病机条件是一致的。《类聚方广义》一书的眉批处,对竹叶石膏汤的解释,也曾谈及“梦”这一症状。本方“治消渴,贪饮不止,口舌干燥,身热不食,多梦寝汗,身体枯槁者”。
关于竹叶石膏汤方解中,谈论到梦的方面仅仅有类聚方广义的头注:“治消渴,喜饮,口舌干燥,身热不食,多梦盗汗,身体枯稿者。”
例一,65岁,男,慢性肺不张。经常苦于呼吸困难,咳嗽,咯痰,形瘦,面色青白,稍贫血,属寒证。肺活量相当于正常的25%,一秒率仅35%(时间肺活量),不口渴仅口干、口淡、胸部灼热,食欲不振、舌干燥、白苔稍厚,脉稍浮紧,腹软但两腹直肌异常紧张,心下痞满。对此患者曾试用过茯苓杏仁甘草汤、苓甘姜味辛夏仁汤、喘四君子汤、桂姜枣草黄辛附汤(因有过腰痛)、茯苓四逆汤、麻黄附子细辛汤等,而以茯苓杏仁甘草汤合人参汤最为合适(所有的药方都采用水煎剂)。但患者因梦多而烦恼,刚躺下休息时就出现梦。梦见妖魔鬼怪,在梦中往往企图摆脱这种困境发出惊叫而吵醒,或在梦中与死去的朋友共事等等,痛苦的内容较多,为此而惶惶不安。
原所患的呼吸症状,用上述的药方几乎被控制,而对这梦则没有效果。用竹叶石膏汤而梦在数日内就消失了,其治屡验。至于梦以外的其它症状,竹叶石膏汤比其他的药方没有更好的效果。
例二,85岁,女,高血压。有时出现高血压性的心功能不全,其它的影响也有,特别苦于夜间的咳嗽,伴有口渴,咽喉不利,胸部不快,舌苔白,脉沉细数,腹软但左脐旁触诊时麻痹样的异常反应。从五年前开始,几乎每日作恶梦,梦见被不认识的人追赶着尽管如何呼唤,无人援救,常常梦见死去的人。因为时常作这类恐怕的恶梦,所以心情总是彷徨不安,令人难受。但病情的好坏与恶梦没有多少关系。如此患者也给用竹叶石膏汤时,夜间咳嗽和恶梦一起很快消失。
一般以梦多作为主诉住院的患者几乎是没有的,在治疗过程中,梦的症状作为兼证的情况是常见的,对于主证有效的药方,梦的症状也同样改善。病例二就是这种例子,而对病例一就不能说梦也是兼证。
在完全不具有竹叶石膏汤证而诉说有多梦的几个病例中,投以竹叶石膏汤结果无效,可以认为,仅仅是和竹叶石膏汤证有密切关系的多梦证才有效果。在经常苦于恶梦多梦的患者中,如伴有口渴,呼吸困难,咳嗽等呼吸系统的虚证,我想竹叶石膏汤是有效的。
(原文译自《汉方临床》第32卷,第12号P834~835,作者:岩崎勋)孔庆芳摘译,谢丈光校。
石膏为一种含水硫酸钙的矿石。对于其药性,历代医家争议较大,有性微寒、性寒、性凉而微寒、性寒凉、性大寒诸说。但《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全国高等医药院校教材《中药学》第4版、第5版都言其性大寒,使石膏的应用受到一定限制。笔者考证历代本草以及古今应用,认为石膏性大寒之说值得商榷。
石膏最早见于《神农本草经》,并列其为中品,言其性“微寒”。然汇集本草经的陶弘景却言其“大寒”。还有部分医家受汉代张仲景用石膏治疗阳明“四大证”的影响,也认为石膏大寒。加上有些医家推波助澜,如张元素谓石膏:“乃阳明经大寒之药”;“然能寒胃,令人不食”等说法,遂使大部分医家对石膏不敢大胆使用,病人见方中石膏亦畏之如虎。但张锡纯在《医学衷中参西录》中则明确指出:“石膏凉而能散,有透表解肌之力,外感实热者,放胆用之,直胜金丹”。《神农本草经》谓其“微寒,则非大寒可知”。擅用石膏的北京四大名医孔伯华亦言:“一般皆认为其性大寒,实则石膏之性是凉而微寒”。由此可见,历代医家对石膏之性的认识是各持已见。那么历代本草著作对药性是怎么认识的呢?它们认为药物的四性(气)是指寒热温凉四种功能之气,“药物的性(气)要入腹后才发生”,在未发生作用时是不可辨认的。对于药性的认识或多或少带有医家或患者的主观性。但从记载来看,石膏的寒凉之性是大家公认的,至于其大寒、微寒、凉而微寒等表述,带有作者的主观色彩。
纵观历代医家对石膏的临床应用,说石膏大寒也是不确切的。首先从经方应用看,张仲景用石膏的方剂有19首之多,除了用石膏为主治疗阳明经大热外,“无大热”亦可用石膏治疗,如《伤寒论》第169条:“伤寒无大热,口燥渴,心烦,背微恶寒者,白虎加人参汤”。本证为汗出热轻,但里有热,用石膏以清里热。石膏还可治疗虚热,如《伤寒论》第397条:“伤寒解后,虚羸少气,气逆欲吐,竹叶石膏汤主之。”本方治疗温病气分有热,热伤气阴所致虚热,用石膏以清热除烦。即使中焦虚乏,石膏也可应用,如《金匮要略·产后病篇》:“妇人乳中虚,烦乱呕逆,安中益气,竹皮大丸主之”。本证为妇人产后中焦虚乏,冲气上逆,用甘草、枣肉填补中宫、化生汁液;桂枝、竹茹达心通络脉;石膏、白薇清胃降逆。由上可知,仲景对石膏的应用不拘一格,且石膏之性寒凉是毫无疑问的,至于其性是否“大寒”就难以定论。
还有一些医家,并不为石膏性大寒之说所囿,放胆用之,使石膏药性得以充分发挥。如余师愚治一嘴唇肿患者“计用石膏八斤有零”。江笔花治一独子瘟“先后用石膏至十四斤而斑始透。”孙阑亭治热痹“单用生石膏面”效力尤佳。尤其王孟英用石膏治一病人,有独到之处。患者耳聋口苦,夜间热甚,胸闷,频吐粘沫,啜饮,咽喉阻塞,便溏溺赤,间有谵语,孟英认为:“此暑热始终在肺,并不传经,一剂白虎汤可愈。”而其他医生因其溏泄,见以石膏为治而不敢用,病人亦觉胸中一团冷气,汤水皆须热呷,坚不肯服,孟英三疏白虎汤而不用,最后王氏力擗众医,疏方白虎汤加减,一剂甫投,咽喉即利,三服后各恙皆去。此案为暑热在气分,而患者脾胃虚寒,王氏用白虎汤为主清泻肺热,如矢中的,而中焦虚寒并未加重,更可见石膏并非为大寒,且不易损伤中焦脾胃。
笔者在临床中,亦喜用石膏,如用石膏治疗外感高热、杂病中口渴,以及小儿肺热咳嗽、憋喘,均取得很好效果,尤其以石膏为主治疗糖尿病单纯口渴,效果更佳,均未见不良反应。
综上所述,可见石膏在临床上应用很广,除了对肺胃实热有很好的治疗作用外,对虚热或中焦虚寒夹有实热证也可选用,不但可以煎服还可冲服,并可大剂量长期服用,副作用很小。从这些可以反证石膏之性并非“大寒”,而只不过是一味寒凉之品,在临床上可以广泛使用。正如王焘所言,石膏“无毒有大益,乃养命上药,不可忽其贱而疑其寒”,我们应当加以重视。
REF:朱西杰,杨利侠,陈燕.石膏药性辨析[J].山西中医,1998(02):42-43.(作者单位:宁夏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