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旭志：立志复仇，也要心怀悲悯
前情
立
志
复
仇
，
也
要
心
怀
悲
悯
夏
旭
志
“寂静荒芜的大山一时间像一头肥猪三伏天披了一件厚棉袄，五花大绑后又被送上了蒸屉一样，闷热地透出来一丝红烧肉的味道，与吱吱冒油的烤串就差了一撮孜然而已。”在“笑李飞叨”特有的幽默开场中，影院大片的气息扑面而来，中国版哈姆雷特——《复仇》，徐徐拉开帷幕！
隐居深山的程婴步履蹒跚、倔强地在崎岖的山路上梗着脖子张望。赵武终于一瘸一拐地出现了，脸像烤熟的猪腰子。“我怕你脚滑跌落山谷，那可尽给阎王爷添麻烦了。”瘦骨嶙峋的老程调侃起小赵来，很是滑稽，但看似不经意的言语中却透出殷殷的关爱之情。
小赵同学变戏法似的，居然从背后的裤带上抽出一根玉米棒子大小的灵芝，递给老程。老程内心一阵窃喜：小赵敢攀悬崖采灵芝，这孝心姑且不提，更重要的是，孩子终于学会勇敢了，不再“恐高”了。这点对小赵的未来极其重要，因为浑身上下都是故事的老程深知，小赵并不是个普通孩子，他的身世背负着一个旷世冤案，背负着他们赵氏一族的血海深仇……
只是，在老程借黄鼠狼试探小赵胆量的时候，他失望了。
“如果你是这匹黄鼠狼，你会为你的家人复仇吗？”
“借我十个狗熊胆也不敢再来复仇，毕竟力量太悬殊了。”
老程长叹一声，小赵却不明就里。在笑李飞叨系列作品中，总会给动物安排一些举足轻重的角色。这一章也不例外，作者别出心裁地铺设了黄鼠狼这条暗线，不仅呼应了“复仇”的主题，还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开放式结尾，令人遐想连篇。
现在来说说，藏在小赵同学身后的这个谜：他的妈咪——赵庄姬是晋国公主（《史记·赵世家》载：赵朔妻，成公姊。但唐以后，也有史学家考证后认为庄姬是晋成公的女儿），父亲是权贵赵朔（赵朔如何死的？历史上也有颇多争议，史学家们各执一词，差点打起来）。《史记》说的是：屠岸贾杀死赵朔一家。赵庄姬因身份特殊得以偷生，在宫中生下遗腹子赵武。屠岸贾不依不挠，四处搜捕小赵，想要斩草除根。赵氏门客老程和公孙杵臼暗地里商量好，老程强忍着泪把自己儿子和小赵掉了包，以牺牲亲生儿子和公孙杵臼的性命为代价，侥幸保住了小赵（如何保住的？后来又如何？在这一章的后半部分，作者叙述得十分详细，笔者不再赘述）。流光荏苒，白驹过隙。十多年后，小赵的舅舅景公要恢复赵氏的声誉，韩厥趁机把“赵氏孤儿”的冤情和盘托出。景公为小赵报仇，把屠岸贾全家灭了门。
而另一部颇具权威性的官方史书《左传》，却讲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赵氏孤儿》。在这个版本中，正反两派三大重要人物屠岸贾、程婴和公孙杵臼居然集体蒸发了，而赵庄姬护子情深、忠贞不二的烈女形象也来了个180度大反转。赵氏灭门惨案的导火索，竟然就是这个女人……据后人推测，司马迁在写《史记》时，也根据个人喜好，摒弃了《左传》中那令人三观尽毁的记述，转而选择了这个充满大爱、正能量满满的民间传说版本。他的悲悯和向善之心，可见一斑（据说司马迁老人家在熬夜写作时，无比动容，连眼睛都哭肿了）。笑李飞叨在写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同样进行了取舍。令人高兴的是，他们也紧跟司马迁老先生的步伐，为我们绘就了一个可歌可泣的关于忠义、关于孝道的故事。
在这一章中，笑李飞叨刻意把小赵打造成一个武林高手。这个高手背后的老程，便更见功力，无论是武功，还是城府，乃至调侃、搞笑的本领，都是那么冠绝中西。
“老程之死”那叫一个荡气回肠：程婴见赵武大仇得报，沉冤得雪，喜得后槽牙都乱颤……老程见已完成“历史使命”，便决意自杀，自杀前还不忘调侃下自己：“我也该去拜访老友公孙杵臼了。这家伙等了我十几年，他脾气倔得很，等不到我他是不会投胎的，也是尽给阎王爷添麻烦的主。”老程突然从背后拔出一柄长剑，向自己脖颈上刺去。小赵眼疾“脚”快，飞起一脚将一根劈柴踢了过去，“啪”的一声将剑击落。然而老程居然在长剑把套里又暗藏一柄匕首，剑落地的一瞬间他顺势拔出匕首，直接插向自己咽喉，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
这种死法，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小赵怆然而涕下:“您就知道我所有的功夫里就踢劈柴踢得好，所以您早防着我这手了。”
喜剧式的展现手法，却令观者内心的悲恸与感动更加深了一层，这也是笑李飞叨笔法的独到之处。
后来，小赵将老程的遗体与公孙杵臼合葬一墓，称为“二义冢”。老程之死，无非是觉得自己已经完成夙愿，了却对公孙杵臼早死的歉疚心情。他其实也是以死明心迹，证明自己苟活于世，决没有丝毫为个人考虑的意思。老程的忠义和矢志不渝的坚守感天动地。
淳佑二年，老程被宋理宗封为忠济王。元代纪君祥把他的事迹搬进元杂剧《赵氏孤儿》。1753年，法国大文豪伏尔泰偶尔看到《赵氏孤儿》的中国剧本，不惜冒着“抄袭”之名，改编成五幕舞台剧，获得空前成功。随后，英国剧作家默非又根据老伏的剧本改编了《赵氏孤儿》，在伦敦公演，同样引起极大轰动……
老程地下有知，当含笑九泉了！
现在不少电影都喜欢“卖关子”，在结尾处“留一手”，给个彩蛋或开放式结局，予人以遐想，为续集做铺垫。笑李飞叨也一样，本章结尾设计得颇具意味：小赵埋葬老程后，又立了个空坟，竖了块墓碑，上写“肉食贡献家族黄将军一家之墓”。紧接着，远处的树丛里，那匹总想着复仇的黄鼠狼正借着灌木丛的掩映在暗处窥视着他，眼里露出凶恶而又阴冷的光。
黄鼠狼的神秘现身，传递着怎样的信息呢？“冤有头、债有主”，亦或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想或许都有吧。
立志复仇，也要心怀悲悯。笑李飞叨想表达的，应该是这层意思。
刊发于2021.3.22《劳动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