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睡懒觉,我想念那个小伙子了


Mirjam Siim(葡萄牙)
睡懒觉是件美事,尤其在春天。
悠悠然睡到自然醒,听着鸟鸣啾啾,看窗帘缝里露出一抹阳光明媚,想象着外面的大好春光,播放一曲属于春天的轻音乐《绿袖子》低低的迂回。无所事事地仰着,薄被裹住身体的温热,连电话也无一个。这般清净澄明的场景,想想便也抿唇笑了。

记得年少时,每逢周日(那时是单休)都故意赖床。听见母亲的脚步声便赶紧闭上眼,平稳呼吸,母亲开了门又轻轻地关门,无奈地走了。
醒了在被窝里随意翻几页闲书,读半懂不懂的《十四行》,不太能领会外国诗人的脑回路,只觉得极美!乏了,倒头再睡。
再次睡醒了依然不起,做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天花板上剥落的白漆想象成了一片晨雾中的湖泊,边上的两块霉斑想象成有笑有泪的人物,这湖边自然会发生故事,有喜悦有悲伤,一如我们的日子,在庸常中有着不为人知的小悲欢小离合。
放弃了梳洗,偏离了日常的轨道,有一种偷得自在的窃喜,仿佛一起床一洗漱就得做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哪里肯轻易地起来?
就这样,我在被窝里学会了写半生不熟的短诗行,也算意外的收获罢。起床的时候带着浓浓的满足感、愉悦感,接下来要做的事便感觉不到愁苦。睡懒觉竟补足了元气,好似做了一场禅修,无怨无艾,无忧无懑,自然圆满。

“一天之计在于晨”,应该起来早读、跑步做些有意义的事啊!太多的励志故事:
“比你聪明的人比你更努力”;
“早睡早起是最大的自律”。
让人觉得犯一下懒像犯罪,歉疚感要跟了一天,仿佛睡个懒觉就错过了几个亿似的。
这时候,就无比想念那个叫梁遇春的小伙子了。
他说:“人们不是常说:一件事情好好地开头,就是已经成功一半了;那么赏心悦意的早晨是一天快乐的先导。迟起不单是使我天天快活地开头,还叫我们每夜高兴地结束这个日子。”
他还说:“迟起本身好似是很懒惰的,但是它能够给我们最大的活气,使我们的生活跳动生姿;世上最懒惰不过的人们是那般黎明即起,老早把事做好,坐着呆呆地打呵欠的人们。迟起所有的这许多安慰,除开艺术,我们哪里还找得出来呢?”
把“睡懒觉”当成一门艺术的,除却他,我想不起别人了。

那么他是个懒汉吗?还真不是!他毕业于北大英文系,师从叶公超,平生翻译了二、三十部作品,亦是民国著名的散文家。郁达夫赞他为“中国的伊利亚”(伊利亚是英国散文大师兰姆的爱称)。
这样一位有为青年时常日上三竿高卧不起, 还高谈“睡懒觉的艺术”,真乃妙人一个!
他在《春醪集》的序中说:“世界既然是如是安排好了,我们还是陶醉在人生里,幻出些红霞般的好梦里,何苦睁着眼睛,垂头叹气地过日子呢?”
五四时期,连被誉为“生活艺术家”的林语堂都不免沾了些许感伤的气息,梁遇春倒还保留着率性自然、清亮纯真,可谓是建立在悲观主义基础之上的乐观主义了。生活再艰难,也要有发现意趣的心思而非麻木,时至今日仍然是好好过生活的法宝。
只可惜这个可爱的小伙子如流星过境,1932年因染疫身故,短短的27年留下37篇小品文和二三十部译作,足见其勤勉,亦知其才思敏捷,火鸟鱼虫、平凡小事每每信手拈来,行文飘逸多姿,生趣盎然。
他的悲观并不是消沉, 而是要畅饮春醪, 做个好梦, 写意人生, 要在灰暗的人生底色上涂上一抹鲜亮。
偶尔的“睡懒觉”无疑是我等俗人在碌碌无为的人生底板上最易涂画的一抹新绿了。

THE END
听说点 在看的人都变美了哦!

关于作者
作者雪凝儿,南京市作协会员,短篇小说曾获铁流文学奖,作品曾入选《南京新时期短篇小说选》。善于从生活的细微之处发现别样风景,感悟人生,从心出发,写生活的爱与哀愁,期待与你在文字中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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