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报幕员

时间报幕员

爸爸的第一块手表是白色的、圆圆的表盘，银灰色、卡扣式的表链。爸爸戴上它，立马精神了许多。爸爸很爱惜它，总是把它擦得锃亮。我有时趁他不注意，偷偷戴在胳膊上，学着爸爸的样子，踱着方步，神气活现地转两圈，心里美得不得了。

那年，连最小的弟弟也挎着书包走进了校门。从此，爸爸就成了我们姐弟仨的“时间报幕员”。不论寒冬腊月，还是盛夏酷暑，爸爸把我们上学的时间掐得准准的。爸爸在家家务活很少操持，为此，平常少不了母亲的唠叨和抱怨。但他对我们的学习却督促得很紧，容不得我们一丝懈怠。

爸爸睡觉灵醒着呢。冬天的早晨，外面天寒地冻，漆黑一片。爸爸叫我起床，我睡得正香，含含糊糊应一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侧耳倾听外面呼啸的寒风，心里直打怵。爸爸就紧着唤几声，非把我叫醒不可，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没办法，我只好一声不吭乖乖起身。

小孩子的觉可真多。尽管夏天闷热无比，蝉鸣聒噪，刚吃过午饭，眼皮就开始打架。母亲收拾碗筷，催促着我们睡觉。还没等睡足呢，爸爸的声音又打断了我的梦。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想想晒得脊背都发疼，我磨蹭着不肯起，爸爸就故意大声咳嗽两声。唉，想在他眼皮底下偷懒耍滑，门儿都没有。

爸爸的时间观念很强。碰上重要的考试，交代他一声，我心安理得地睡觉去了。爸爸却坐在沙发上不睡。母亲小声催他，他不肯，连连摆手，困了，就到屋后转转。他总是准时准点叫醒我，等我麻利地穿衣出门，才几分钟的功夫，一回头，爸爸已歪在沙发上睡着了，鼾声如雷。

后来，生活条件稍好点，家里又买了一块马蹄表。嗨，你还别说，它还真好用。上足弦，定上时，到时候它就能叫起来。我以为爸爸从此不必那么辛苦了，但他说，这些年已形成习惯了，到点就醒。他又担心马蹄表的铃声太刺耳，怕我们正睡得香甜吓一跳。况且我们姐弟仨的上学时间不一样，拧来拧去很麻烦。

不过，仅有一次，现在说起来还让爸爸很愧疚。那天，爸爸照例叫我上学。我迷迷瞪瞪睁开眼，一看窗户都发白了，赶紧穿衣起床，推车出门。那天的月亮高挂在天上，好圆好大。初秋的风好凉，我缩紧了脖子骑车走在熟悉的小路上。咦，奇怪，每天这个时候早看见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很多了，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啊？我倒不觉得害怕，皎洁的月光洒下的清辉照的路格外亮，拉得影子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像舞台上的小丑故意和我逗弄着玩似的。多年以后，这幅画面深深地印在脑海里。不论看书还是读报，一读到“月色如水”，眼前回放的总是这秋夜的场景：大地一片银霜似的白，万籁俱寂，似睡在一个酣梦里。到了学校，空无一人，好在，教室里有一扇窗户破了一个洞，我拧开插销爬进去，趴在课桌上睡了一大觉，才听见校园里有车声铃声说话声。那天中午回到家，母亲忙不迭地说，你走后，你爸睡了一觉，醒来一看才四点多。叫了一声“坏了”，才知道看错时间了。一直到天亮，懊恼得再也没睡。

一块表，爸爸戴了十多年，伴着我们从小学到初中、高中。“听着爸爸的声音上学”，成了我们姐弟上学的动力。好在，我们最后都没辜负他的期望，相继考上中专、大专，并有了一份满意的工作。

后来，结婚成家。有了孩子，才知道养育一个孩子是多么操心受累。等到孩子上了学，虽然现在生活富裕了，住上楼房，各式各样的手表、挂钟，应有尽有。“叫孩子上学”又责无旁贷地落到我身上，才深刻地理解了父亲当年的辛劳。尽管孩子床头上有闹钟、手机，但总是不放心，非得到点起床，喊她一声，直到听到她打开灯，窸窸窣窣穿衣起床才安心。有时，问起同事，也有同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小时候，好羡慕爸爸的手表。

殊不知，这是一份责任，一份义务，更是一份不可替代的父爱。

（摄影  旅途）

作者简介：许军， 东营市利津县利津街道办事处  一枚离土不离乡的女子，喜爱文学，有作品散见于各平台、论坛。愿用手中的笔，描绘多彩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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