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杂记】演木偶戏的阿邱
七叔懂一些治疗痔疮的土药,凭着这些本事,他经常在山区一带墟镇走动。
常在外面跑动,认识的三流九教之类的朋友很多。
阿邱是七叔众多江湖朋友其中一个,他会演“鬼子戏”。“鬼子戏”就是木偶戏。
七十年期间,农村除了放一些电影,另外是偶尔演演木偶戏。
阿邱三十多岁,单身。邱是他的姓。每次来,都是在下午三点左右。骑着一辆二十寸的红棉单车,车尾架搭着两只方形木箱。
他来了,七叔炒两个菜,打半斤米酒,海阔天空地喝着吹着。酒足饭饱之后,抹干七叔吃饭的长形方桌,搬到七叔的院子里摆好。阿邱把两只木箱的木偶公子取出来,把两只木箱叠到饭桌上,挂好布幕后。布幕后分前后台,前面是戏台,后面阿邱坐着表演的地方。
他演木偶间中用两种语言,唱用咸水粤语,对白阿邱讲的“瓦庸”话。“瓦庸”话是黎话。“瓦庸”是我这的意思。水东一带人家讲“我这里”是“瓦庸的”。
那个时候,阿邱演的木偶戏大多是唐朝薛家父子的戏,如《薛仁贵征西》《薛丁山招亲》《攀梨花下山》。
我喜欢阿邱的“瓦庸”对白,最喜欢薛丁山和攀梨花的家将两个人对白。
两个家将可以说是“骨络精奇,相貌僻远”。一个嘴阔,一个鼻扁。一见面就“呔,来者何人?”嘴阔家将答:我是大唐薛元帅帐前先锋家将。扁鼻听了哈哈大笑:哈,家奴就是家奴了,硬要说先锋家将。阔嘴尴尬地笑了笑,看到阔嘴的嘴巴又扁又阔,便问他:你的嘴到底怎么回事?阔嘴答道:唉,勿讲。本人性急,老婆炒菜,到灶台拿锅里的菜,被她一菜铲扫来,插到嘴里,嘴巴就被弄大了。
图片来自林峰
木偶戏演完,阿邱和七叔表演功夫,两个扎着放屎架,你击我一掌,我打你一拳。两人的胸口青一块紫一块的。最后,拿些跌打药水擦拭,青紫色顿消。
阿邱拿着药水大声叫着:捶伤打伤拾药吃,这些药水,平时做工也意碰伤,擦一擦,包保无事。
七叔附和着说,包保无事。看热闹的村人,看到药水被吹得这么神奇,纷纷掏钱买一瓶。这些药水也不知道阿邱是用什么配成,平时一些小碰撞伤,擦了还真管用。
八十年代末,阿邱随村里的人到海南做建筑工。他带着他的两只木箱去海南,打算白天做工,晚上演木偶戏,挣点烟酒钱。
阿翠是海南本地姑娘,二十七八岁,生水灵,在工地做饭。喜欢看阿邱演的木偶戏,阿邱喜欢阿翠,没事做就围着阿翠转。他是跑江湖见过世面的人,嘴上说话如抹了蜜糖,经常带阿翠去逛街,唱戏给她听。
有天夜里看电影回去,阿邱要亲阿翠,被阿翠踢了几脚。原来阿翠学过功夫,她的功夫是跟她奶奶学的。
据说阿翠奶奶会盅术,会神打。神打就如传说中的五雷。
阿翠领阿邱回村见家里人,奶奶问阿邱:阿邱,你真的还没结婚吗?阿邱答,真没结婚。奶奶又说,你们大陆很多有老婆的人非常坏,经常骗我们的姑娘。阿邱摇着手说,我绝对没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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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地完工了,阿邱要带阿翠回乡下。去阿翠家收拾行李,奶奶把阿邱叫进屋里,拿了一张写着一些红色字的黄色纸条,点着烧成灰放进一杯白开水里搅和后,递给阿邱喝下。等阿邱喝完,奶奶说,阿邱,只要你对阿翠好,不欺负她,你就没事。你对她不好,刚才喝下那杯水,哼,你知道我们海南人的手段的。
阿邱以前听说过,来海南做工的男人,跟海南姑娘好上后,回大陆时姑娘家人就告诉他:回大陆三个月后必须回海南,超过三个月就会有生命危险。阿邱也听说有人没回来,肚子涨起来,生出一棵小草,然后死掉。
想起这些,阿邱吓得脸色发白。但一想又不怕了。他是真心娶阿翠的。
回去路上,阿邱问阿翠:奶奶是给我下了盅吗?阿翠笑着反问阿邱:你说呢?
回到乡下,有时喝多几两酒,阿邱对阿翠呼喝。阿翠笑吟吟说:记得那杯水吗?阿邱即时老实下来。
阿翠从奶奶那里学到一些医术,做了一些药丸。每逢墟期,俩夫妻去摆摊。阿翠表演功夫,阿邱敲锣卖药。晚上,阿邱去一些朋友的村里演木偶戏。
阿翠生了小孩后,不在外出了。就在墟上租个小铺,摆个摊卖草药专治奇难杂病。
辛丑年二月初七日,静心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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