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成:最念一缕地瓜香
生命是一个过程 也是一种目的
也许
所谓乡愁
不过是童年味蕾的记忆罢了
恰如地瓜在我舌尖刻下的
一道道抹不去的迹痕
最念一缕地瓜香
文/徐成
周末,接女儿从英语兴趣班放学,路遇一个烤地瓜摊,香气随风飘散。女儿拉我凑到摊旁,央我给她买了一个。
陪女儿坐到咖啡店外的桌旁,打开塑料袋,香气再次溢出。女儿举着塑料勺催促道,“爸爸,快帮我剥开吧,好香啊……”
新出炉的烤地瓜很烫,薄皮之下便是橘红色的果肉。女儿迫不及待地取了一勺,吹凉之后刚要往嘴里送,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转而把勺子递到我嘴边,让我先吃一口。
我惊喜且欣慰,轻抚女儿的头,象征性地尝了一点点,然后惬意地靠着椅背,看小馋猫大快朵颐,幸福的暖流漫过心头。
等待女儿吃地瓜的功夫,我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漫无目的地闲聊间,忆起一串和地瓜有关的童年旧事。
我老家在鄂东北农村,属丘陵地带,不便大面积机械化耕种,田间地头农作物的品种比较繁杂,除了稻谷、小麦和花生,最常见和最高产的,就是地瓜了。
小时候,和很多农家小伙伴一样,父母都是土里刨食,兄弟姐妹多,经济来源少,田地里收啥,嘴里就吃啥。
彼时,地瓜是一种特殊的农作物,不仅占去一半的口粮,且是孩子们的零嘴,更是重要的猪食之一。所以,各家各户每年定要留出一块地,栽种一些。
地瓜对土地要求很低,沙土比较好,无需施肥和喷药。每年暮春雨后,将地瓜藤剪成段扦插在潮湿的地里,很快就成活并长出绿油油的新藤,铺满整片土地。经过几次翻藤(防止藤上扎根降低产量),待到晚秋,就可割掉藤蔓,从地里刨出地瓜了。
收地瓜是个耗费体力的苦差,不仅要翻挖整片土地将地瓜刨出来,还要靠肩挑背扛运回家。每年这个时候,父母总是汗流浃背地挑着大筐,一趟一趟地把满地的地瓜扛回家,藏进地窖。
而我们,则屁颠屁颠跟着下地,帮忙把地瓜装进筐里。待到休息时,便抄起一个地瓜跑到附近的水塘边,洗净泥沙就往嘴里塞。
刚出土的地瓜,脆生生,水分足,很甜。
记忆中,地瓜除了生吃,还有很多种吃法。
最普通的,就是大锅蒸煮。把地瓜洗净,装上满满一锅,加水,添柴,地瓜的香气伴着水汽蒸腾而上,很快就充满整个厨房。上面的地瓜蒸熟,弥补家里粮食的缺口,也是孩子们放学后的“战备粮”;下面的地瓜煮透,通常掺入猪食,是催膘的“精饲料”。
现在想来,人猪同吃一锅食,恐怕是那些艰苦年月才有的事。如果碰到粮食歉收的年份,很多人家就和猪争夺“口粮”,把地瓜变成主食。但因地瓜吃多了会胀气,不少人都被地瓜吃“伤”了。
我在家排行老幺,平日多受父母溺爱和哥姐迁就。印象最深的,是每当吃饭“地瓜当家”的时节,母亲总要单独为我蒸一小碗米饭,说我正在长身体,不能亏了肚子,耽误了长个儿。
即便这样,每天放学后,我还是要第一时间冲进厨房,掀开大铁锅的木盖子,抓出一两个地瓜来充饥。有时,抓到的地瓜尚且温热,有时却业已冰凉,但饥肠辘辘的孩童且顾不了那么多,只要能填饱肚皮,即便吃地瓜这样的粗粮,也能心满意足,唇齿留香。
也许,所谓乡愁,不过是童年味蕾的记忆罢了,恰如地瓜在我舌尖刻下的,一道道抹不去的迹痕。
地瓜另有一种稍复杂的吃法,是制作地瓜干。每年秋冬时节天气晴好的时候,母亲就把蒸熟的地瓜去皮,切片,摆在簸箕里晾晒,待地瓜片翻晒到半干后,再改刀切成丝,最后晒至全干,装进蛇皮袋,变成我和哥哥姐姐们“秘制”的零嘴,随吃随取。
冬天做饭的时候,孩子们大抵都愿意帮母亲烧火(当时农村尚未普及煤气,几乎一律烧柴火做饭),倒不是全因乖巧懂事,最主要的,是帮忙烧火的孩子有一项小“福利”,可以在灶膛里烤地瓜。
我们会钻进地窖,摸一两个地瓜揣进裤兜,帮忙烧火时塞进灶膛,盖上滚烫的火灰,经过几次翻烤熟透后,用火钳取出,拍净灰土剥开来,就能伴着浓郁的香气尽享美味了。
有时候,家里还会做些地瓜粉条,那是逢年过节或招待宾客才能吃到的。地瓜粉条掺着白菜猪肉炖上一大碗,爽滑劲道,非常可口。
现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人们青睐绿色健康饮食,饭店里也能吃到炸地瓜丸、炒地瓜叶、拔丝地瓜之类,但不知怎的,总觉不如小时候灶膛里烤地瓜那般香甜可口……
挂断电话,发现女儿已经吃完地瓜,意犹未尽地舔着勺子,安静地坐在旁边等我。
“爸爸,烤地瓜真好吃,我们再去买一个吧。”女儿仰着头说。
“看你这小馋猫,吃了那么大一个,还想吃?”我逗她。
“不是的,爸爸,我想带一个给妈妈尝尝,真的很好吃!”
“好嘞——那,我替妈妈谢谢宝贝了。走,再去买一个。”
重返地瓜摊,顿觉有些恍惚,似乎那缕地瓜香,自童年飘来。
编辑:齐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