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里短】| 陈桂芬:卖袜子
卖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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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 袜 子
陈桂芬
四十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跟着父亲的朋友去文成南田,摆地摊卖袜子的经历,是我挥之不去的印记。
我父亲朋友是大南人,姓名我早已忘记,好像姓梁,他老婆是“录社袜厂”的职工。因20世纪七八十年代,企业不景气,工资发不出去,工厂就以自己产品代替员工的工资。他老婆领到了一些尼龙袜子,自行销售。
一天晚上,梁某夫妻和另外一工友来到我家,因山高路远不方便回家,就寄宿我家。他说,走村串巷卖袜子需要一个人帮忙,希望我跟着他们当帮手,到文成销售。我爸答应他们的要求,我愿意去纯属于好奇心,十一、二岁了,有机会第一次出县门。
清早,我背着装满袜子的小包,到马屿坐上拖拉机,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行驶。初次出门,看到公路两旁各种各样的建筑物、自然的风景都是新鲜的。拖拉机走走停停,到了高楼已经是下午了,我们分两组到附近村庄销售袜子。我与另外一个女的搭档,那个女的嘴巴挺甜的,礼貌也好,见到村民就推销袜子:尼龙袜结实耐用、伸缩性好、花色多样,价格实惠,五毛一双。不管怎么推销,我们俩仅卖了五、六双袜子,只能够晚上吃顿饭。
第二天,我们又坐上拖拉机先到了文成峃口,再转拖拉机到文成县城,他们认为县城群众生活会好一些,这些袜子肯定看不上的。于是再转拖拉机向南田出发,因为是冬天,随着山的升高,气温越来越低,耳朵冻的如刀割,双手冻成了红萝卜,脸上被雾气与灰尘粘在一起,形成了厚厚的污垢。下午4点到了南田,直奔露天市场,摆上地摊,因市场散市,几乎无人问诊。
晚上住在农家客栈,客栈都是通铺,我们四人住在一个房间。因一天坐车的劳累,我一躺下去就呼呼大睡了。熟睡之时,房间突然想起嘟嘟嘟的敲门声,我们被惊醒,梁某立马起床开门,进来了四五人来查房,手电筒直射我们,我们吓得只打哆嗦,第一次遇到恐吓场面,梁某紧张地向他们介绍我们的关系,来南田的目的等情况。他们严肃地说,卖袜子是违法的,税还没交,把袜子全部搬走了,要求明天到南田区公所处理。
袜子还没卖出去就全部被搬走,担心的还在后头。他们说整夜没有睡,我却糊里糊涂地睡到天亮。次日,我们来到南田区公所(当时县政府派出机构,管辖乡镇政府),以“行商税未交”为由被处罚10元。10元也没有,我们按区公所经办人员要求,拿了部分袜子,到街上摆摊,磨破嘴皮,到了下午卖了不少,交清了罚款,领回了剩余的袜子,心痛的不得了,10元要卖20双袜子啊。
那天晚上,应该放心睡觉了,但意外的事情发生了,梁某的妻子深夜肚子痛,诊所在哪里也不知道,一直熬到天亮。梁某带着妻子找诊所看医生,我与另外一个女的背着包分头到周边两个村销售袜子,当时我不去,不敢卖。梁某说,卖多少算多少,没有关系的,否则吃饭都没钱。我没有办法,踏着泥泞的路到了一个村子里,走过好几座土房终于看到有两个妇人,她们得知我来卖袜子,约了好几位邻居挑选袜子。把几十双袜子全部拆开挑选,她们叽叽喳喳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全凭她们的良心给我钱。其中有一妇女给我5毛钱,趁我不注意时,再拿一双袜子夹在一起迅速走到自己的家里了,我以为是拿钱,却不出来了。当其他妇女都挑选够后,我走到那人家里要钱,她却矢口否认,说只拿一双,我眼泪就掉下来了,就是不给钱。
受到这次教训,到另外一处,只拿出两三双袜子给挑选,有一妇女却把我包里的袜子全部打开,我真要哭了,说在一个地方袜子被人拿了不给钱。听我这样一说,有位年轻阿姨说,不要欺负小朋友,拿了袜子都要付钱。她站在我旁边帮我看袜子与收钱,共卖了10来双袜子,她自己最后也卖了两双袜子。她还告诉我,回客栈的路怎么走,注意身上的钱,我点点头表示感谢。
我回到客栈,梁某三人都回来了,我把钱都拿出来给他们,他们数了数袜子,说少了好几双袜子。他们没有批评我,只怪梁某老婆生病,给我独身而行。时日下午,我们就离开南田,回到马屿,他老婆的病也好了。他们把我送到家,还给我2元钱,这是我第一次得到那么多钱,高兴不已。
卖袜子虽然只有3天时间,但我第一次见识了千姿百态的世界,见证了人间冷暖,道德良知。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开心、痛苦、紧张、恐怖的场景,这我一辈子刻骨铭心。
作者简介:陈桂芬,浙江瑞安人,副研究员职称。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散文学会会员,著有文集《瑞安写真》《我是瑞安人》《高峯细语》《高峯人生》,评论集《陈桂芬评论集》等,主编《与爱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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