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燕 | 适当留白，盈满则亏 / 开普饭

适当留白，盈满则亏

文|张海燕

，《说文解字》中这样解释：盈，滿器也。滿器者、謂人滿宁之。如彉下云滿弩之滿。水部溢下云器滿也。

器皿中有水溢出来，一个“溢”字，顿时让我心疼。

近来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你的头像总是不满框，照片要重新处理，边沿总有空白，是为了特立独行吗？

我会简单地回答，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其实心底，还是有一番计较的。

很小的时候，就会注意到，月亮总是有圆有缺，从不固定。从爸爸嘴里，我听说了两个词：月缺则圆，盈满则亏。学文的人，不会去探究现象背后的本质，而会从文学的角度用文学的眼光去看待事物并自圆其说。

如果我是个学理的人，我想大概不会这一生都长久地沉浸于类似“盈满则亏”的字词辗转里，可能会去探究日期与圆缺的规律，或许也会去寻找肉眼所见月亮的大小与经纬度的关系。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我终究是个感性大于理性的在文字间游走的人，以感受的方式囊括世界的运转。所以过了几十年后，爸爸当初说过的词，依然在我心间游荡，而我迫切地想把这种感受诉诸文字，以期获得更多共鸣。

你看不见的“度”

所有事情的发展，总有一条你看不见的界限，在那里稳稳地停留，像一双无形的手，当你试图跨越这根线时，它会轻轻把你拉回。你若顺势而回，那就相安无事，如果你想逆流而动，可能会头破血流。

近来，总觉得假期已至，赶稿有些迫不及待，晚上就开始大量熬夜。总想着：没事，明早不用精确到几点几分赶时间上班，可以早上补觉。有了这样的自我暗示，熬夜愈发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熬夜这回事，是很玄妙的，你倘若可以打破一贯的人体生物钟，可以晚一个小时，那么你立马会觉得，没事儿，再晚个半小时，也不为过。到了夜里十二点，你会觉得，不急，我就再晚十几分钟。到了十二点半，你会想：十二点半睡觉和十二点四十睡觉有多大区别呢？我晚上不起夜，这十分钟就赚回来了。就这么一点点后延，你最后可能到了早上五点才睡，这一点不意外。当然，也可能这种后延，你不是一个晚上练就的神功，也许是连续一周逐渐积累得来。第一晚你迟了一小时睡，第二天晚上你或许会说，昨晚我晚了一小时睡，今天一天做事效率也很高，没事，今天再晚一会儿。随后，几个晚上之后，你就到凌晨两三点才入睡了。

晚睡这回事儿，绝不是你多看几个专家在那里讲座，告诉你熬夜等于慢性自杀就可以避免的。熬不熬夜和别人的告诉无关，和几篇华丽的文章罗列一堆熬夜可能会导致的疾病也无关，它只在于你内心深处的一个低弱的声音，它浅浅地呼唤你“该睡了”时，你有没有当机立断停下手里所有物件，关闭所有光亮，立刻上床闭眼。说到底，它只在于你心底的思想认识。别人帮不上什么忙。

假期开始的几天，一切花好月圆，梦美物丰。随着晚睡时间的推移，我逐渐感到状态不如上班的时候好了。所以，感受上班的好处，是需要一个长假来区分的。当你在假期里黑白颠倒、昼伏夜出时，起初，你会觉得人生完美，自由欢畅，为所欲为。可是，时日流转，你觉得食欲不振、精神不佳，你才开始慢慢懂得，原来上班最大的好处就是：规律性强，节奏明朗，频率相似，作息分明。而不是混作一团，混沌不清，一手遮天。特别想说说这个“一手遮天”，我的解读是：手持手机，下载一系列APP后，订餐、购物、观影、开会、排版、写文章、看小说，一切皆可在手机上于躺平状态下搞定，屏蔽了现实的全世界。

在我感慨上班诸多妙处的时候，某天惊觉，因免疫力低下引发的旧疾发作了。有时候，人是需要感激疾病的，倘若没有疾病到来的提醒，可能生活作息会一直混乱下去，不作调整。可是，病一来，你立刻把一系列愚蠢的弱智操作暂停了，你又恢复了一个现代人理智、知性、自律的面貌。

放任过度、自由过度，是会付出代价的。当几剂药物下肚，病情稳住，我也终于恢复有张有弛的生活规律。

过犹不及，盈满则亏，这是生活的启示录。

你需要警惕的距离

每次新进一个群，看到有曾经相识的熟人，总是满腔热情，叽叽喳喳，像麻雀上了竹园，有说不完的话。更重要的是，还不断有人在下面@你回复你与你互动。可是某个你不知道的日子里，你渐渐发现，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说，没有了观众与附和，然后慢慢的，你也不说了。大家都不说了。

这样的情形，尤其适用于某个毕业久远、各奔东西的同学群。曾经在一个教室里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的玩伴们，天各一方，各自奔波辛苦或是活色生香，却再也没有相聚过。某天班级的某个成员在偶然的机会里加上了某个同学的微信，另一个同学又认识其他几个同学，于是干脆拉了个同学群，你拉你知道的一个，我拉我知道的一个，他拉他知道的一个，排列组合的可能性告诉我们，一个班五六十个同学，互相拉一拉，经由一小部分的人就可以把全班人基本聚拢了。

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情，恨不得通宵不睡，聊那些过去的事。尤其是，要是这个班里还曾有彼此暗恋过的人，那简直是要使出浑身解数在班级群里刷存在感的，各种段子看似发在群里，其实也许只是为了给一个人看。如果凑巧自己在意的人或许不经意间，或许有意间冒了个泡，你更会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对你最委婉含蓄的回应。

如果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抹白月光，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颗朱砂痣，那么这个群一定会相当火热，相当沸腾。也许还能成就几个“破镜重圆”的蠢蠢欲动的心愿。可是，倘若激情变成生活的常态，那一定是有问题的，是不健康的。一定会有某一个从来不曾料想过的时刻，群里突然出奇地安静，你抛出的段子没有人接了，没有人喝彩了，或者起码，你期待的那个人连泡都不冒了。于是，你也慢慢地，慢慢地，就在群里消失了踪影。没有什么为什么，这是大概率事件。

从前在一起时的难忘的记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件，刚开始两天说说，大家都分外觉得新鲜，可是日复一日，相同的段子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再一味重复，无异于唠叨的祥林嫂。曾经有过交集的同学，如今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单位，有着不同的工作，不同的背景，遵循不同的作息，不同的兴趣点，承受不同的就业压力，不同的生活负荷，怎么还可能像过去一样合拍，像过去一样停留在同样的频道上。所以，从热闹到静默，从激情四射到死水一潭，这是大概率会出现的局面。

具体到个人之间的交往，也是如此，曾经如胶似漆无话不谈，后来相视无言形同陌路，未必是有谁做错了什么，只是“距离产生美”，一旦间距过小之后，疲劳产生，也就无法复原了。人与人的关系，从来就忌太近太“满”，盈满则溢，到了“溢”的程度，也就离“分”不远了。《三国演义》第一回合里就说：“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合久必分”，说的无非也是这个道理。

你值得感激的遗憾

“遗憾”这个词特别有味道。

你细读这个词，会发现词语尾音落在“憾”字上，只需舌尖轻动，无需唇舌助力，随着音节的吐出，还会有类似叹息的一口气呼出来，那是对某个事件不甘不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

每次说到“遗憾”，我就忍不住要想起林黛玉，她的《葬花词》晕染了多少颗善感的心。为了避免花落时的悲戚，她甚至宁愿不要花开时的烂漫。这就是把美好与遗憾一起拒绝掉了。就像有的学子害怕失败，就一起把成功的可能性也拒绝了。

我喜欢林黛玉，但自己断然不会做她那样的人。所有的事情，我宁愿失败了以后再反思导致失败的原因，也不愿意还没尝试就先放弃。虽然二者结果可能一样，但内心的轨迹一定不同。就如同家里来了客人，我想自己亲手做个蛋糕，忙活一阵之后，蛋糕出锅，我尝了一口，不好吃，结果客人也没尝，而吃了别的水果。这和家里来了客人，我想做个蛋糕，但估计自己手艺不好就没做，而去买了点水果，客人吃了水果后寒暄几句告辞了，本质上没有区别。客人都没有吃到我做的蛋糕，蛋糕都没能进入客人的口腔和肠胃，但是二者之间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却是不一样的。第一种情况是客人会觉得，我还算热情，还特地为他做了蛋糕，只是手艺不好，所以退而求其次吃了水果。第二种情况是客人觉得我只会想到用水果招待他，我家里只有水果。而于我本人，意义更不同。第一种情况我会知道我今天的操作里有一步导致了制作蛋糕的失败，下一次我就会吸取教训了，我就知道怎样避免失败了。第二种情况，我下一次还是不知道怎么做蛋糕，也不知道怎么做会导致制作失败，更不知道怎么做才可能会成功。

世界上很多人，也许他们走过同样的山川，路过同样的河流，看过同样的日出，但一切美景在他们内心深处的留痕一定不完全一样。同样看了一场音乐会，有人在意的是指挥的动作是否到位，有人在意器乐的演奏者技艺是否娴熟，有人在意所有演奏者的器乐声音是否合拍，我在意整场演出的解说词是否深入人心，我在意整场节目的报道是否中肯动情。

在所有的事情中，我喜欢带着一点不够完美的“遗憾”的那个片段。那就好比给整件事蒙上了一圈明暗渐变交替的光环，让你在炫目中可以调整视线望向暗处，让你在暗淡晦涩中可以转开目光看向亮出，那是眼眸视物的辩证哲学。

留有空白，就是存有余地，就是给了“遗憾”以立足之处。盛极而衰，水满则溢，不要强求人生中至亮至明的高光时刻，过于亮眼，反而可能刹那间“抓瞎”，造成视觉损伤。完美的人生，恰是懂得接受人生的不完美，遗憾，亦是圆满人生的一部分。每一段旷古烁今的恋情，如果从头到尾皆大欢喜，怎么可能不循入世俗而流传千古？每一位创业者如果自始至终一帆风顺毫无阻碍，怎么会变成励志典型激人奋进？人类的梦想与追求如果都是心想事成水到渠成，还值得谁为之苦苦奋斗坚持不懈？

最美好的时刻，无非是花未开全月未圆，所有追求尚在路上，而前有险滩与荆棘，亦有风华与召唤，你我仍未止步……

-End--

审稿:May 图:网络美编:May

作者简介:张海燕,笔名何依，网名恋恋荷香，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总想以目光流转的方式阅读人生，以笔尖跳跃的方式行走大地。出版长篇小说《微雨恋斜阳》《流年染指叹息》，出版个人散文集《风的距离》《听风细语》《恋恋风情》。在多家网站连载小说14部，作品散见于《神州》《鸭绿江》《文学少年》《三角洲》《星光》。愿在文字的清流里，将动心的遇见，浅遇深藏。

作者往期作品回顾：

张海燕 | 什么，占据了你的人生C位 ——《刀锋》里的选择与命运